西游记

吴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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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八十三回 心猿识得丹头 姹女还归本性
  却说三藏着妖精送出洞外,
  沙和尚近前问曰:
  “师父出来
  师兄何在?”八戒道:
  “他有算计,
  必定贴换师父出来也。”
  三藏用手指着妖精道:
  “你师兄在他肚里哩。
  ”八戒笑道:
  “腌脏杀人,
  在肚里做甚?出来罢!”行者在里边叫道:
  “张开口,
  等我出来!”那怪真个把口张开。
  行者变得小小的,在咽喉之内,正欲出来,
  又恐他无理来咬即将铁棒取出,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个枣核钉儿,撑住他的上腭子把身一纵,跳出口外,就把铁棒顺手带出,把腰一躬还是原身法象,举起棒来就打。
  那妖精也随手取出两口宝剑,丁当架住。
  两个在山头上这场好杀:
  双舞剑飞当面架,
  金箍棒起照头来。
  一个是天生猴属心猿体,一个是地产精灵姹女骸。
  他两个,恨冲怀,喜处生仇大会垓。
  那个要取元阳成配偶,这个要战纯阴结圣胎。
  棒举一天寒雾漫,剑迎满地黑尘筛。
  因长老,拜如来,恨苦相争显大才。
  水火不投母道损,阴阳难合各分开。
  两家斗罢多时节,地动山摇树木摧。
  八戒见他们赌斗,口里絮絮叨叨,返恨行者。
  转身对沙僧道:
  “兄弟,师兄胡缠!才子在他肚里,
  轮起拳来送他一个满肚红,扒开肚皮钻出来,
  却不了帐?怎么又从他口里出来;却与他争战
  让他这等猖狂!”沙僧道:
  “正是。
  却也亏了师兄深洞中救出师父,返又与妖精厮战。
  且请师父自家坐着,我和你各持兵器,助助大哥,打倒妖精去来。”
  八戒摆手道:
  “不,不,不!他有神通,
  我们不济。
  ”沙僧道:
  “说那里话!都是大家有益之事。
  虽说不济,却也放屁添风。”
  那呆子一时兴发,掣了钉钯,
  叫声:
  “去来!”他两个不顾师父,
  一拥驾风赶上。
  举钉钯,使宝杖,望妖精乱打。
  那妖精战行者一个已是不能,又见他二人,怎生抵敌,急回头抽身就走。
  行者喝道:
  “兄弟们赶上!”那妖精见他们赶得紧,
  即将右脚上花鞋脱下来吹口仙气,念个咒语,
  叫“变!”即变作本身模样使两口剑舞将来;将身一幌,化一阵清风径直回去。
  这番也只说战他们不过,顾命而回,
  岂知又有这般样事!也是三藏灾星未退:
  他到了洞门前牌楼下,
  却见唐僧在那里独坐他就近前一把抱住,抢了行李,咬断缰绳连人和马,复又摄将进去不题。
  且说八戒闪个空,一钯把妖精打落地,乃是一只花鞋。
  行者看见道:
  “你这两个呆子,看着师父罢了,
  谁要你来帮甚么功!”八戒道:
  “沙和尚
  如何么!我说莫来。
  这猴子好的有些夹脑风。
  我们替他降了妖怪,
  返落得他生报怨!”行者道:
  “在那里降了妖怪!那妖怪昨日与我战时,
  使了一个遗鞋计哄了。
  你们走了,不知师父如何,我们快去看看!”
  三人急回来,
  果然没了师父;连行李、白马一并无踪。
  慌得个八戒两头乱跑,沙僧前后跟寻。
  孙大圣亦心焦性燥。
  正寻觅处,只见那路旁边斜着半截儿缰绳。
  他一把拿起,止不住眼中流泪,
  放声叫道:
  “师父啊!我去时辞别人和马,
  回来只见这些绳!”正是那“见鞍思俊马滴泪想亲人”。
  八戒见他垂泪,忍不住仰天大笑。
  行者骂道:
  “你这个夯货,
  又是要散火哩!”八戒又笑道:
  “哥啊,
  不是这话。
  师父一定又被妖精摄进洞去了。
  常言道:
  ‘事无三不成。
  ’你进洞两遭了,再进去一遭,管情救出师父来也。”
  行者揩了眼泪道:
  “也罢,到此地位,
  势不容己我还进去。
  你两个没了行李、马匹耽心,却好生把守洞口。”
  好大圣,即转身跳入里面,不施变化,
  就将本身法相。
  真个是:
  古怪别腮心里强,自小为怪神力壮。
  高低面赛马鞍鞒,眼放金光如火亮。
  浑身毛硬似钢针,虎皮裙系明花响。
  上天撞散万云飞,下海混起千层浪。
  当天倚力打天王,挡退十万八千将。
  官封大圣美猴精,手中惯使金箍棒。
  今日西方任显能,复来洞内扶三藏。
  你看他停住云光,径到了妖精宅外。
  见那门楼门关了,不分好歹,轮铁棒一下打开,闯将进去。
  那里边静悄悄,全无人迹。
  东廊下不见唐僧;亭子上桌椅,与各处家火,
  一件也无。
  原来他的洞里周围有三百余里,妖精窠穴甚多。
  前番摄唐僧在此,被行者寻着,今番摄了,又怕行者来寻,当时搬了不知去向。
  恼得这行者跌脚捶胸,
  放声高叫道:
  “师父啊!你是个晦气转成的唐三藏,
  灾殃铸就的取经僧!噫这条路且是走熟了,如何不在?却教老孙那里寻找也!”
  正自吆喝爆燥之间,
  忽闻得一阵香烟扑鼻
  他回了性道:
  “这香烟是从后面飘出,
  想是在后头哩。”
  拽开步,提着铁棒,走将进去看时,也不见动静。
  只见有三间倒坐儿,近后壁却铺一张龙吞口雕漆供桌,桌上有一个大流金香炉炉内有香烟馥郁。
  那上面供养着一个大金字牌,牌上写着“尊父李天王位”;略次些儿,写着“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行者见了,满心欢喜,也不去搜妖怪,找唐僧,把铁棒捻作个绣花针儿在耳朵里,轮开手,把那牌子并香炉拿将起来返云光,径出门去。
  至洞口,唏唏哈哈,笑声不绝。
  八戒、沙僧听见,掣放洞口,
  迎着行者道:
  “哥哥这等欢喜,
  想是救出师父也?”行者笑道:
  “不消我们救
  只问这牌子要人。”
  八戒道:
  “哥啊,这牌子不是妖精,又不会说话,
  怎么问他要人?”行者放在地下道:
  “你们看!”沙僧近前看时
  上写着“尊父李天王之位”、“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沙僧道:
  “此意何也?”行者道:
  “这是那妖精家供养的。
  我闯入他住居之所,见人迹俱无,惟有此牌。
  想是李天王之女,三太子之妹,思凡下界,假扮妖邪,将我师父摄去。
  不问他要人,却问谁要?你两个且在此把守,
  等老孙执此牌位径上天堂玉帝前告个御状,教天王爷儿们,还我师父。”
  八戒道:
  “哥啊,
  常言道:
  ‘告人死罪得死罪。
  ’须是理顺,方可为之。
  况御状又岂是可轻易告的?你且与我说,怎的告他。”
  行者笑道:
  “我有主张。
  我把这牌位、香炉做个证见,另外再备纸状儿。
  ”八戒道:
  “状儿上怎么写?你且念念我听。”
  行者道:
  “告状人孙悟空,年甲在牒,
  系东土唐朝西天取经僧唐三藏徒弟。
  告为假妖摄陷人口事。
  今有托塔天王李靖同男哪吒太子,闺门不谨,
  走出亲女在下方陷空山无底洞变化妖邪,迷害人命无数。
  今将吾师摄陷曲邃之所,渺无寻处。
  若不状告,切思伊父子不仁,故纵女氏成精害众。
  伏乞怜准,行拘至案,收邪救师,明正其罪,
  深为恩便。
  有此上告。”
  八戒、沙僧闻其言,
  十分欢喜道:
  “哥啊,
  告的有理必得上风。
  切须早来;稍迟恐妖精伤了师父性命。
  ”行者道:
  “我快,我快!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
  好大圣,执着这牌位、香炉,将身一纵,
  驾祥云直至南天门外。
  时有把天门的大力天王与护国天王见了行者,
  一个个都控背躬身不敢拦阻,让他进去。
  直至通明殿下,
  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迎面作礼道:
  “大圣何来?”行者道:
  “有纸状儿,
  要告两个人哩。”
  天师吃惊道:
  “这个赖皮,不知要告那个。”
  无奈,将他引入灵霄殿下启奏。
  蒙旨宣进。
  行者将牌位、香炉放下,朝上礼毕,将状子呈上。
  葛仙翁接了,铺在御案。
  玉帝从头看了,见这等这等,即将原状批作圣旨,宣西方长庚太白金星领旨到云楼宫宣托塔李天王见驾。
  行者上前奏道:
  “望天主好生惩治;不然,
  又别生事端。”
  玉帝又吩咐:
  “原告也去。”
  行者道:
  “老孙也去?”四天师道:
  “万岁已出了旨意,
  你可同金星去来。”
  行者真个随着金星,纵云头,早至云楼宫。
  原来是天王住宅,号云楼宫。
  金星见宫门首有个童子侍立。
  那童子认得金星,
  即入里报道:
  “太白金星老爷来了。”
  天王遂出迎迓。
  又见金星捧着旨意,即命焚香。
  及转身,又见行者跟入,天王即又作怒。
  你道他作怒为何?当年行者大闹天宫时,玉帝曾封天王为降魔大元帅,封哪吒太子为三坛海会之神帅领天兵,收降行者,屡战不能取胜。
  还是五百年前败阵的仇气,有些恼他,故此作怒。
  他且忍不住道:
  “老长庚,
  你赍得是甚么旨意?”金星道:
  “是孙大圣告你的状子。”
  那天王本是烦恼,听见说个“告”字,
  一发雷霆大怒道:
  “他告我怎的?”金星道:
  “告你假妖摄陷人口事。
  你焚了香,请自家开读。”
  那天王气呼呼的,设了香案,望空谢恩。
  拜毕,展开旨意看了,原来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恨得他手扑着香案道:
  “这个猴头
  他也错告我了!”金星道:
  “且息怒。
  现有牌位、香炉在御前作证,说是你亲女哩。
  ”天王道:
  “我止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小儿名金吒,侍奉如来,做前部护法。
  二小儿名木叉,在南海随观世音做徒弟。
  三小儿名哪吒,在我身边,早晚随朝护驾。
  一女年方七岁。
  名贞英,人事尚未省得,如何会做妖精!不信,抱出来你看。
  这猴头着实无礼!且莫说我是天上元勋,封受先斩后奏之职,就是下界小民也不可诬告。
  律云:
  ‘诬告加三等。
  ’”叫手下:
  “将缚妖索把这猴头捆了!”那庭下摆列着巨灵神、鱼肚将、药叉雄帅,一拥上前把行者捆了。
  金星道:
  “李天王莫闯祸啊!我在御前同他领旨意来宣你的人。
  你那索儿颇重,一时捆坏他,阁气。”
  天王道:
  “金星啊,似他这等诈伪告扰,
  怎该容他!你且坐下待我取砍妖刀砍了这个猴头,然后与你见驾回旨!”金星见他取刀心惊胆战。
  对行者道:
  “你干事差了。
  御状可是轻易告的?你也不访的实,似这般乱弄,伤其性命怎生是好?”行者全然不惧,笑吟吟的道:
  “老官儿放心,
  一些没事。
  老孙的买卖,原是这等做,一定先输后赢。”
  说不了,天王轮过刀来,望行者劈头就砍。
  早有那三太子赶上前,将斩腰剑架住,
  叫道:
  “父王息怒。”
  天王大惊失色。
  噫,父见子以剑架刀,就当喝退,怎么返大惊失色?原来天王生此子时,他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故名哪吒。
  这太子三朝儿就下海净身闯祸,踏倒水晶宫,
  捉住蛟龙要抽筋为绦子。
  天王知道,恐生后患,欲杀之。
  哪吒奋怒,将刀在手,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还了父精母血一点灵魂,径到西方极乐世界告佛。
  佛正与众菩萨讲经,
  只闻得幢幡宝盖有人叫道:
  “救命!”佛慧眼一看,
  知是哪吒之魂即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
  运用神力,法降九十六洞妖魔,神通广大。
  后来要杀天王,报那剔骨之仇。
  天王无奈,告求我佛如来。
  如来以和为尚,赐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
  唤哪吒以佛为父,解释了冤仇。
  所以称为托塔李天王者,此也。
  今日因闲在家,未曾托着那塔,恐哪吒有报仇之意,故吓个大惊失色。
  却即回手,向塔座上取了黄金宝塔,托在手间,问哪吒道:
  “孩儿你以剑架住我刀,
  有何话说?”哪吒弃剑叩头道:
  “父王,
  是有女儿在下界哩。”
  天王道:
  “孩儿,我只生了你姊妹四个,
  那里又有个女儿哩?”哪吒道:
  “父王忘了。
  那女儿原是个妖精。
  三百年前成怪,在灵山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差我父子天兵将他拿住。
  拿住时,只该打死。
  如来吩咐道: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当时饶了他性命。
  积此恩念,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方供设牌位,侍奉香火。
  不期他又成精,陷害唐僧,却被孙行者搜寻到巢穴之间,将牌位拿来就做名告了御状。
  此是结拜之恩女,非我同胞之亲妹也。”
  天王闻言,
  悚然惊讶道:
  “孩儿,
  我实忘了。
  他叫做甚么名字?”太子道:
  “他有三个名字:
  他的本身出处,
  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偷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如今饶他下界,又改了唤做地涌夫人是也。”
  天王却才省悟。
  放下宝塔,便亲手来解行者。
  行者就放起刁来道:
  “那个敢解我!要便连绳儿抬去见驾,
  老孙的官事才赢!”慌得天王手软太子无言,
  众家将委委而退。
  那大圣打滚撒赖,只要天王去见驾。
  天王无计可施,哀求金星说个方便。
  金星道:
  “古人云:
  ‘万事从宽。
  ’你干事忒紧了些儿,就把他捆住,又要杀他。
  这猴子是个有名的赖皮,你如今教我怎的处!若论你令郎讲起来,虽是恩女不是亲女,却也晚亲义重,不拘怎生折辨,你也有个罪名。”
  天王道:
  “老星怎说个方便,就没罪了。
  ”金星道:
  “我也要和解你们,却只是无情可说。”
  天王笑道:
  “你把那奏招安授官衔的事说说,
  他也罢了。”
  真个金星上前,
  将手摸着行者道:
  “大圣,
  看我薄面解了绳好去见驾。”
  行者道:
  “老官儿,不用解。
  我会滚法,一路滚就滚到也。
  ”金星笑道:
  “你这猴忒恁寡情。
  我昔日也曾有些恩义儿到你,你这些些事儿,
  就不依我。”
  行者道:
  “你与我有甚恩义?”金星道:
  “你当年在花果山为怪,
  伏虎降龙强消死籍,聚群妖大肆猖狂,上天欲要擒你,是老身力奏降旨招安,把你宣上天堂,封你做‘弼马温’。
  你吃了玉帝仙酒,后又招安,也是老身力奏,
  封你做‘齐天大圣’。
  你又不守本分,偷桃盗酒,窃老君之丹,如此如此,才得个无灭无生。
  若不是我,
  你如何得到今日?”行者道:
  “古人说得好,
  ‘死了莫与老头儿同墓干净会揭挑人!’我也只是做弼马温,闹天宫罢了再无甚大事。
  也罢,也罢,看你老人家面皮,还教他自己来解。”
  天王才敢向前,解了缚,请行者着衣上坐,
  一一上前施礼。
  行者朝了金星道:
  “老官儿,何如?我说先输后赢,
  买卖儿原是这等做。
  快催他去见驾,莫误了我的师父。”
  金星道:
  “莫忙。
  弄了这一会,也吃钟茶儿去。”
  行者道:
  “你吃他的茶,受他的私,卖放犯人,
  轻慢圣旨
  你得何罪?”金星道:
  “不吃茶,
  不吃茶!连我也赖将起来了!李大王快走,快走!”天王那里敢去,怕他没的说做有的放起刁来,口里胡说乱道,怎生与他折辨;没奈何又央金星,教说方便。
  金星道:
  “我有一句话儿,
  你可依我?”行者道:
  “绳捆刀砍之事,
  我也通看你面还有甚话?你说,你说,说得好,就依你;说得不好莫怪。”
  金星道:
  “‘一日官事十日打。
  ’你告了御状,说妖精是天王的女儿,天王说不是,你两个只管在御前折辨反复不已。
  我说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
  这一年之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了一个小和尚儿,却不误了大事?”行者低头想道:
  “是啊!我离八戒、沙僧,
  只说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今已弄了这半会,却不迟了?老官儿既依你说,这旨意如何回缴?”金星道:
  “教李天王点兵,
  同你下去降妖我去回旨。
  ”行者道:
  “你怎么样回?”金星道:
  “我只说原告脱逃,
  被告免提。”
  行者笑道:
  “好啊!我倒看你面情罢了,
  你倒说我脱逃!教他点兵在南天门外等我我即和你回旨缴状去。
  ”天王害怕道:
  “他这一去,若有言语,
  是臣背君也。”
  行者道:
  “你把老孙当甚么样人?我也是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岂又有污言顶你?”
  天王即谢了行者。
  行者与金星回旨。
  天王点起本部天兵,径出南天门外。
  金星与行者回见玉帝道:
  “陷唐僧者,乃金鼻白毛老鼠成精,
  假设天王父子牌位。
  天王知之,已点兵收怪去了,望天尊赦罪。”
  玉帝已知此情,降天恩免究。
  行者即返云光,到南天门外。
  见天王、太子,布列天兵等候。
  噫!那些神将,风滚滚,雾腾腾,接住大圣,
  一齐坠下云头早到了陷空山上。
  八戒、沙僧眼巴巴正等,只见天兵与行者来了。
  呆子迎着天王施礼道:
  “累及,
  累及!”天王道:
  “天蓬元帅,
  你却不知。
  只因我父子受他一炷香,致令妖精无理,困了你师父。
  来迟莫怪。
  这个山就是陷空山了?但不知他的洞门还向那边开?”行者道:
  “我这条路且是走熟了。
  只是这个洞叫做个无底洞,周围有三百余里。
  妖精窠穴甚多。
  前番我师父在那两滴水的门楼里,今番静悄悄,鬼影也没个不知又搬在何处去也。”
  天王道:
  “‘任他设尽千般计,难脱天罗地网中。
  ’到洞门前,再作道理。”
  大家就行。
  咦,约有十余里,就到了那大石边。
  行者指那缸口大的门儿道:
  “兀的便是也。”
  天王道:
  “‘不入虎穴,
  安得虎子!’谁敢当先?”行者道:
  “我当先。”
  三太子道:
  “我奉旨降妖,我当先。”
  那呆子便莽撞起来,
  高声叫道:
  “当头还要我老猪!”天王道:
  “不须罗噪,
  但依我分摆:
  孙大圣和太子同领着兵将下去
  我们三人在口上把守做个里应外合,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显些些手段。
  ”众人都答应了一声:
  “是。”
  你看那行者和三太子,领了兵将,望洞里只是一溜。
  驾起云光,闪闪烁烁,抬头一望,
  果然好个洞啊:
  依旧双轮日月,
  照般一望山川。
  珠渊玉井暖韬烟,更有许多堪羡。
  叠叠朱楼画阁,嶷嶷赤壁青田。
  三春杨柳九秋莲,兀的洞天罕见。
  顷刻间,停住了云光,径到那妖精旧宅。
  挨门儿搜寻,吆吆喝喝,一重又一重,一处又一处,把那三百里地草都踏光了,那见个妖精?那见个三藏?都只说:
  “这孽畜一定是早出了这洞,
  远远去哩。”
  那晓得在那东南黑角落上,望下去,另有个小洞。
  洞里一重小小门,一间矮矮屋,盆栽了几种花,檐傍着数竿竹黑气氲氲,暗香馥馥。
  老怪摄了三藏,搬在这里逼住成亲,只说行者再也找不着。
  谁知他命合该休:
  那些小怪,在里面,一个个哜哜嘈嘈,
  挨挨簇簇。
  中间有个大胆些的,伸起颈来,望洞外略看一看,一头撞着个天兵一声嚷道:
  “在这里!”那行者恼起性来,
  捻着金箍棒一下闯将进去,那里边窄小,窝着一窟妖精。
  三太子纵起天兵,一齐拥上,一个个那里去躲?
  行者寻着唐僧,
  和那龙马和那行李。
  那老怪寻思无路,看着哪吒太子,只是磕头求命。
  太子道:
  “这是玉旨来拿你,不当小可。
  我父子只为受了一炷香,险些儿‘和尚拖木头,做出了寺’!”声:
  “天兵取下缚妖索,
  把那些妖精都捆了!”老怪也少不得吃场苦楚。
  返云光,一齐出洞。
  行者口里嘻嘻嗄嗄。
  天王掣开洞口,
  迎着行者道:
  “今番却见你师父也。”
  行者道:
  “多谢了!多谢了!”就引三藏拜谢天王,
  次及太子。
  沙僧、八戒只是要碎剐那老精,
  天王道:
  “他是奉玉旨拿的,
  轻易不得。
  我们还要去回旨哩。”
  一边天王同三太子领着天兵神将,押住妖精,
  去奏天曹听候发落;一边行者拥着唐僧,沙僧收拾行李,八戒拢马请唐僧骑马,齐上大路。
  这正是:
  割断丝罗干金海,打开玉锁出樊笼。
  毕竟不知前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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