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吴承恩

玄幻小说

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br /> 诗曰:<br /> 混沌未分天地乱,<br /> 茫 ...

杏书首页 我的书架 A-AA+ 去发书评 收藏 书签 手机

             

第十七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十七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话说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
  “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三藏道:
  “列位请起,
  不须恨了。
  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
  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
  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
  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
  况正值春光时节,
  但见:
  万壑争流,
  千崖竞秀。
  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
  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
  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
  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
  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
  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
  原来是三个妖魔,
  席地而坐:
  上首的是一条黑汉,
  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
  都在那里高谈阔论。
  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芽,傍门外道。
  正说中间,
  那黑汉笑道:
  “后日是我母难之日,
  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
  “年年与大王上寿
  今年岂有不来之理?”黑汉道:
  “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
  名唤锦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
  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道人笑道:
  “妙,
  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
  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
  “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
  要做甚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喝一声“休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
  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
  索性提起来,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
  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
  耸出一座洞府
  但见那:
  烟霞渺渺,
  松柏森森:
  烟霞渺渺采盈门,
  松柏森森青绕户。
  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
  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
  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
  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
  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行者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
  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
  即便轮棒叫声“开门!”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
  “你是何人,
  敢来击吾仙洞?”行者骂道:
  “你个作死的孽畜!甚么个去处,
  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
  报道:
  “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
  又听得那话,
  心中暗想到:
  “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
  这般无礼
  他敢嚷上我的门来!”教:
  “取披挂。”
  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
  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
  乌金铠甲亮辉煌。
  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穗长。
  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
  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行者暗笑道:
  “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
  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
  怎么这等一身乌黑?”那怪厉声高叫道:
  “你是个甚么和尚,
  敢在我这里大胆?”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
  大咤一声道:
  “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那怪道:
  “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
  敢来我这里索取?”行者道:
  “我的袈裟
  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粉!”
  那怪闻言
  呵呵冷笑道:
  “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行者道:
  “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
  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
  死在眼前!”那怪道:
  “我不曾会你,
  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
  行者笑道:
  “我儿子,你站稳着,
  仔细听之!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
  随风变化逞英豪。
  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
  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
  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
  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
  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
  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
  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
  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
  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
  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
  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
  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
  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
  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
  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
  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
  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
  “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
  骂道:
  “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棒!”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
  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
  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
  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
  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
  喷彩雾,吐毫光,
  两个妖仙不可量:
  一个是修正齐天圣,
  一个是成精黑大王。
  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
  渐渐红日当午,
  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
  “孙行者,
  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行者道:
  “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
  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那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
  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
  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
  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
  三藏道:
  “悟空,
  你来了?袈裟如何?”行者道:
  “已有了根由。
  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
  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
  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
  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
  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
  他忽然说出道:
  后日是他母难之日,
  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
  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
  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
  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
  战够这半日,不分胜负。
  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
  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
  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
  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
  我等方有了性命矣!”行者道:
  “你且休喜欢畅快,
  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
  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俱满口答应道:
  “有
  有有!更不曾一毫待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
  “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
  两餐斋供了。
  他俱不曾敢慢我。
  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
  ”行者道:
  “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
  还你原物。
  放心,放心!”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
  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
  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
  行者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
  帖上写着:
  侍生熊罴顿首拜,
  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
  屡承佳惠,
  感激渊深。
  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
  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
  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
  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
  呵呵大笑道:
  “那个老剥皮,
  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
  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
  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
  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像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
  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
  急转身报道:
  “大王,
  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
  “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
  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
  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行者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
  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
  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
  写着:
  “静隐深山无俗虑,
  幽居仙洞乐天真。
  ”行者暗道:
  “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
  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
  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丝袢祆,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
  “金池老友,连日欠亲。
  请坐,请坐。”
  行者以礼相见。
  见毕而坐,坐定而茶。
  茶罢,
  妖精欠身道:
  “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
  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行者道:
  “正来进拜
  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那怪笑道:
  “老友差矣。
  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行者道:
  “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
  不期被大王取来。
  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
  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
  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
  来报道:
  “大王,
  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那怪闻言,暗道:
  “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
  果然是他!”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
  行者耳躲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
  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
  好杀:
  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
  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
  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
  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
  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
  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
  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
  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
  那怪道:
  “姓孙的,你且住了手。
  今日天晚,不好相持。
  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行者叫道:
  “儿子莫走!要战便像个战的,
  不可以天晚相推。”
  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行者却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
  按落云头,道声“师父”。
  那三藏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
  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
  又惧;问道:
  “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行者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三藏道:
  “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
  原是朋友。
  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
  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
  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
  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风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
  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
  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
  老孙无奈,也暂回来。
  ”三藏道:
  “你手段比他何如?”行者道:
  “我也硬不多儿,
  只战个手平。”
  三藏才看了简帖,
  又递与那院主道:
  “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
  “老爷,
  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
  行者道:
  “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
  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
  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
  三藏道:
  “我闻得古人云:
  ‘熊与猩猩相类。
  ’都是兽类,
  他却怎么成精?”行者笑道:
  “老孙是兽类,
  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
  ”三藏又道:
  “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
  你却怎生得胜
  取我袈裟回来?”行者道:
  “莫管,
  莫管我有处治。”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
  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
  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
  此时夜静,
  但见: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
  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
  万籁声宁,千山鸟绝。
  溪边渔火息,塔上佛灯昏。
  昨夜黎钟鼓响,今宵一遍哭声闻。
  是夜在禅堂歇宿。
  那三藏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
  “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
  行者一骨鲁跳将起来。
  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
  行者道:
  “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
  老孙去也。”
  三藏下床,
  扯住道:
  “你往那里去?”行者道:
  “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
  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
  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三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三藏道:
  “你这去,
  几时回来?”行者道:
  “时少只在饭罢,
  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
  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
  说声去,早已无踪。
  须臾间,到了南海。
  停云观看,
  但见那:
  汪洋海远,水势连天。
  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
  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
  水飞四野,
  浪滚周遭:
  水飞四野振轰雷,
  浪滚周遭鸣霹雳。
  休言水势,且看中间。
  五色朦胧宝叠山。
  红黄紫皂绿和蓝。
  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
  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
  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
  风摇宝树,日映金莲。
  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
  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
  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这行者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
  到竹林之下。
  早有诸天迎接道:
  “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
  甚是宣扬。
  今保唐僧,
  如何得暇到此?”行者道:
  “因保唐僧,
  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
  诸天遂来洞口报知。
  菩萨唤入。
  行者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
  菩萨问曰:
  “你来何干?”行者道:
  “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
  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
  ”菩萨道:
  “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行者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
  “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
  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
  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
  菩萨道:
  “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
  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
  行者闻言,谢恩再拜。
  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山。
  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
  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行者撞个满怀,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迸撺。
  菩萨大惊道:
  “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行者道:
  “菩萨,
  你认他不得。
  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
  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
  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
  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
  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
  菩萨说:
  “既是这等说来,也罢。”
  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
  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
  刻道:
  “凌虚子制”。
  行者见了,
  笑道:
  “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
  菩萨也是省力。
  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
  菩萨说道:
  “悟空,
  这教怎么说?”行者道:
  “菩萨,
  我悟空有一句话儿叫做将计就计,
  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菩萨道:
  “你说。”
  行者说道:
  “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
  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
  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
  菩萨笑道:
  “这猴熟嘴!”行者道:
  “不敢,
  倒是一个计较。
  ”菩萨说:
  “你这计较怎说?”行者道:
  “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
  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
  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
  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粒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
  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
  菩萨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
  行者笑道:
  “如何?”尔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
  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
  鹤氅仙风飒飘欲步虚。
  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
  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
  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
  行者看道:
  “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
  还是菩萨妖精?”菩萨笑道:
  “悟空菩萨、妖精,
  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行者心下顿悟,
  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
  走盘无不定,
  圆明未有方。
  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
  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行者变了那颗丹,终是略大些儿。
  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玻璃盘儿,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
  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
  风飒林间。
  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
  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
  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
  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菩萨看了,
  心中暗喜道:
  “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
  却是也有些道分。”
  因此心中已此有个慈悲。
  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
  都有些认得道:
  “凌虚仙长来了。”
  一边传报,一边接引。
  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
  “凌虚,有劳仙驾珍顾,
  蓬荜有辉。
  ”菩萨道:
  “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
  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
  菩萨不答,
  连忙拿丹盘道:
  “大王,且见小道鄙意。”
  觑定一粒大的,
  推与那妖道:
  “愿大王千寿!”那妖亦推一粒,
  递与菩萨道:
  “愿与凌虚子同之。”
  让毕,那妖才待要咽,那药顺口儿一直滚下。
  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
  菩萨现相,问妖取了佛衣。
  行者早已从鼻孔中出去。
  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
  那妖起来,提枪要刺,行者、菩萨早已起在空中,菩萨将真言念起。
  那怪依旧头疼,丢了枪,满地乱滚。
  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
  菩萨道:
  “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那怪满口道:
  “心愿皈依,
  只望饶命!”行者道:
  “恐耽搁了工夫”意欲就打。
  菩萨急止住道:
  “休伤他命。
  我有用他处哩。
  ”行者道:
  “这样怪物,不打死他,
  反留他在何处用哩?”菩萨道:
  “我那落伽山后,
  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
  行者笑道:
  “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
  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
  却说那怪苏醒多时公道难禁疼痛,
  只得跪在地下哀告道:
  “但饶性命愿皈正果!”菩萨方坠落祥光,
  又与他摩顶受戒教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
  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
  菩萨吩咐道:
  “悟空,你回去罢。
  好生伏侍唐僧是,休懈惰生事。”
  行者道:
  “深感菩萨远来,弟子还当回送回送。
  ”菩萨道:
  “免送。”
  行者才捧着袈裟,叩头而别。
  菩萨亦带了熊罴,径回大海。
  有诗为证。
  诗曰:
  祥光霭霭凝金象,万道缤纷实可夸。
  普济世人垂悯恤,遍观法界现金莲。
  今来多为传经意,此去原无落点瑕。
  降怪成真归大海,空门复得锦袈裟。
  毕竟不知向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页

热门书评

返回顶部
分享推广,薪火相传 杏吧VIP,尊荣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