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十三回 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留僧
诗曰:
大有唐王降敕封,
钦差玄奘问禅宗。
坚心磨琢寻龙穴,着意修持上鹫峰。
边界远游多少国,云山前度万千重。
自今别驾投西去,秉教迦持悟大空。
却说三藏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蒙唐王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
一二日马不停蹄,早至法门寺。
本寺住持上房长老,滞头众僧有五百余人,两边罗列,接至里面相见献茶。
茶罢进斋。
斋后不觉天晚。
正是那:
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
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
归鸟栖枯树,禅僧讲梵音。
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
众僧们灯下议论佛门定旨,上西天取经的原由。
有的说水远山高,有的说路多虎豹;有的说峻岭陡崖难度,有的说毒魔恶怪难降。
三藏箝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僧们莫解其意,
合掌请问道:
“法师指心点头者,
何也?”三藏答曰: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
种种魔灭。
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对佛设下洪誓大愿,不由我不尽此心。
这一去,定要到西天,见佛求经,使我们法轮回转,愿圣主皇图永固。”
众僧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大阐法师!”夸赞不尽,请师入榻安寐。
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
那众僧起来,收拾茶水早斋。
玄奘遂穿了袈裟,上正殿,佛前礼拜,
道:
“弟子陈玄奘,
前往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
今愿立誓:
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
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
祝罢,回方丈进斋。
斋毕,那二从者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
三藏出了山门,辞别众僧。
众僧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
三藏遂直西前进。
正是那季秋天气。
但见:
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
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
白苹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
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师徒们行了数日,到了巩州城。
早有巩州合属官吏人等,迎接入城中。
安歇一夜,次早出城前去。
一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两三日,又至河州卫。
此乃是大唐的山河边界。
早有镇边的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无不恭敬;接至里面供给了,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歇。
本寺僧人,一一参见,安排晚斋。
斋毕,吩咐二从者饱喂马匹,天不明就行。
及鸡方鸣,随唤从者,却又惊动寺僧,整治茶汤斋供。
斋罢,出离边界。
这长老心忙,太起早了。
原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天气。
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
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
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
三藏心慌,从者胆战。
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
叫:
“拿将来!拿将来!”只见狂风滚滚,
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
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魔王,十分凶恶。
真个是:
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
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
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
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
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
东海黄公惧,南山白额王。
唬得个三藏魂飞魄散,二从者骨软筋麻。
魔王喝令绑了,众妖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
正要安排吞食,只听得外面喧哗,
有人来报:
“熊山君与特处士二位来也。”
三藏闻言,抬头观看,前走的是一条黑汉。
你道他是怎生模样:
雄豪多胆量,轻健夯身躯。
涉水惟凶力,跑林逞怒威。
向来符吉梦,今独露英姿。
绿树能攀折,知寒善谕时。
准灵惟显处,故此号山君。
又见那后边来的是一条胖汉。
你道怎生模样:
嵯峨双角冠,端肃耸肩背。
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
宗名父作牯,原号母称。
能为田者功,因名特处士。
这两个摇摇摆摆,走入里面,慌得那魔王奔出迎接。
熊山君道:
“寅将军,一向得意,可贺,
可贺!”特处士道:
“寅将军丰姿胜常真可喜,
真可喜!”魔王道:
“二公连日如何?”山君道:
“惟守素耳。
”处士道:
“惟随时耳。”
三个叙罢,各坐谈笑。
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
那黑汉道:
“此三者何来?”魔王道:
“自送上门来者。”
处士笑云:
“可能待客否?”魔王道:
“奉承,
奉承!”山君道:
“不可尽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
魔王领诺,即呼左右,将二从者剖腹剜心,
剁碎其尸。
将首级与心肝奉献二客,将四肢自食,其余骨肉,分给各妖。
只听得之声,真似虎啖羊羔。
霎时食尽。
把一个长老几乎唬死。
这才是初出长安第一场苦难。
正怆慌之间,渐渐的东方发白,那二怪至天晓方散。
俱道:
“今日厚扰,容日后竭诚奉酬。”
方一拥而退。
不一时,红日高升。
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
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
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
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
跪拜于地道:
“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老叟答礼道:
“你起来。
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三藏道:
“贫僧的从人,
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老叟用杖指定道:
“那厢不是一匹马
两个包袱?”三藏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
问老叟曰:
“老公公,
此处是甚所在?公公何由在此?”老叟道:
“此是双叉岭,
乃虎狼巢穴处。
你为何堕此?”三藏道:
“贫僧鸡鸣时,
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
见一魔王,凶顽太甚。
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
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山君;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进来,称那魔王是寅将军。
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
不想我是那里有这大缘大分,
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老叟道:
“处士者是个野牛精。
山君者是个熊罴精。
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
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
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
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三藏不胜感激,将包袱捎在马上,牵着缰绳,
相随老叟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
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公公,那公公遂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
只见风飘飘遗下一张简帖,书上四句颂子。
颂子云:
吾乃西天太白星,特来搭救汝生灵。
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
三藏看了,
对天礼拜道:
“多谢金星,度脱此难。”
拜毕,牵了马匹,独自个孤孤凄凄,往前苦进。
这岭上,
真个是:
寒飒飒雨林风,响潺潺涧下水。
香馥馥野花开,密丛丛乱石磊。
闹嚷嚷鹿与猿,一队队獐和麂。
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
那长老,战兢兢心不宁;这马儿,力怯怯蹄难举。
三藏舍身拚命。
上了那峻岭之间。
行经半日,更不见个人烟村舍。
一则腹中饥了,二则路又不平。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
左有毒虫,右有怪兽。
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
又无奈那马腰软蹄弯,便屎俱下,伏倒在地,
打又打不起牵又牵不动。
苦得个法师衬身无地,真个有万分凄楚,已自分必死,莫可奈何。
却说他虽有灾,却有救应。
正在那不得命处,忽然见毒虫奔走,妖兽飞逃;猛虎潜踪,长蛇隐迹。
三藏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那山坡前转出果然是一条好汉。
你看他:
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领,
羊绒织锦叵罗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脚下一对麂皮靴。
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
悬一囊毒药弓矢,拿一杆点钢大叉。
雷声震破山虫胆,勇猛惊残野雉魂。
三藏见他来得渐近,跪在路旁,
合掌高叫道:
“大王救命,
大王救命!”那条汉到边前放下钢叉,
用手搀起道:
“长老休怕。
我不是歹人,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绰号镇山太保。
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着你,
多有冲撞。”
三藏道:
“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
适间来到此处,遇着些狼虎蛇虫,四边围绕,
不能前进。
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伯钦道:
“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
捉些蛇虫过活故此众兽怕我走了。
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
此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诚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
到我舍下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谢了伯钦,牵马随行。
过了山坡,又听得呼呼风响。
伯钦道:
“长老休走,坐在此间。
风响处,是个山猫来了。
等我拿他家去管待你。”
三藏见说,又胆战心惊,不敢举步。
那太保执了钢叉,拽开步,迎将上去。
只见一只斑斓虎,对面撞见。
他看见伯钦,急回头就走。
这太保霹雳一声,
咄道:
“那业畜!那里走!”那虎见赶得急,
转身轮爪扑来。
这太保三股叉举手迎敌,唬得个三藏软瘫在草地。
这和尚自出娘肚皮,那曾见这样凶险的勾当?太保与那虎在那山坡下,人虎相持果是一场好斗。
但见:
怒气纷纷,
狂风滚滚:
怒气纷纷,
太保冲冠多膂力;狂风滚滚斑彪逞势喷红尘。
那一个张牙舞爪,这一个转步回身。
三股叉擎天幌日,千花尾扰雾飞云。
这一个当胸乱刺,那一个劈面来吞。
闪过的再生人道,撞着的定见阎君。
只听得那斑彪哮吼,太保声哏。
斑彪哮吼,振裂山川惊鸟兽;太保声哏,喝开天府现星辰。
那一个金睛怒出,这一个壮胆生嗔。
可爱镇山刘太保,堪夸据地兽之君。
人虎贪生争胜负,些儿有慢丧三魂。
他两个斗了有一个时辰,只见那虎爪慢腰松,
被太保举叉平胸刺倒可怜呵,钢叉尖穿透心肝,霎时间血流满地。
揪着耳朵,拖上路来,好男子!气不连喘,面不改色,对三藏道:
“造化造化!这只山猫,够长老食用几日。”
三藏夸赞不尽,
道:
“太保真山神也!”伯钦道:
“有何本事,
敢劳过奖?这个是长老的洪福。
去来!赶早儿剥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
他一只手执着叉,一只手拖着虎,在前引路。
三藏牵着马,随后而行。
迤行过山坡,忽见一座山庄。
那门前真个是:
参天古树,漫路荒藤。
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
一径野花香袭体,数竿幽竹绿依依。
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
秋容萧索,爽气孤高。
道傍黄叶落,岭上白云飘。
疏林内山禽聒聒,庄门外细犬嘹嘹。
伯钦到了门首,将死虎掷下,
叫:
“小的们何在?”只见走出三四个家僮,
都是怪形恶相之类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将进去。
伯钦吩咐教:
“赶早剥了皮,安排将来待客。”
复回头迎接三藏进内。
彼此相见。
三藏又拜谢伯钦厚恩怜悯救命。
伯钦道:
“同乡之人,何劳致谢。”
坐定茶罢,有一老妪,领着一个媳妇,
对三藏进礼。
伯钦道:
“此是家母、山妻。”
三藏道:
“请令堂上坐,贫僧奉拜。
”老妪道:
“长老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
伯钦道:
“母亲呵,他是唐王驾下,差往西天见佛求经者。
适间在岭头上遇着孩儿,孩儿念一国之人,请他来家歇马,明日送他上路。”
老妪闻言,
十分欢喜道:
“好,好,好!就是请他,
不得这般恰好。
明日你父亲周忌,就浼长老做些好事,念卷经文,到后日送他去罢。”
这刘伯钦,虽是一个杀虎手,镇山的太保,
他却有些孝顺之心。
闻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纸,留住三藏。
话说间,不觉的天色将晚。
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
伯钦请三藏权用,再另办饭。
三藏合掌当胸道:
“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
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
伯钦闻得此说,
沉吟了半晌道:
“长老,
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
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
三藏道:
“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
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
伯钦道:
“倘或饿死,
却如之何?”三藏道:
“感得太保天恩,
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
伯钦的母亲闻说,
叫道:
“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
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
伯钦道:
“素物何来?”母亲道:
“你莫管我,
我自有素的。”
叫媳妇将小锅取下,着火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却仍安在灶上,先烧半锅滚水,别用;却又将些山地榆叶子,着水煎作茶汤;然后将些黄粱粟米煮起饭来;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两碗,拿出来铺在桌上。
老母对着三藏道:
“长老请斋。
这是老身与儿妇,亲自动手整理的些极洁极净的茶饭。”
三藏下来谢了,方才上坐。
那伯钦另设一处,铺排些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三藏吃斋。
方坐下,心欲举箸,只见三藏合掌诵经,唬得个伯钦不敢动箸,急起身立在旁边。
三藏念不数句,却教“请斋”。
伯钦道:
“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三藏道:
“此非是经,
乃是一卷揭斋之咒。
”伯钦道:
“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
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吃了斋饭,收了盘碗,渐渐天晚,伯钦引着三藏出中宅,到后边走走。
穿过夹道,有一座草亭。
推开门,入到里面,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
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坐器。
伯钦请三藏坐坐。
三藏见这般凶险腌脏,不敢久坐,遂出了草亭。
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园子,却看不尽那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
又见呼的一声,跑出十来只肥鹿,一大阵黄獐,见了人呢呢痴痴,更不恐惧。
三藏道:
“这獐鹿想是太保养家了的?”伯钦道:
“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
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似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
他两个说话闲行,不觉黄昏,复转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来,就整素斋,管待长老,请开启念经。
这长老净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三藏方敲响木鱼先念了净口业的真言,又念了净身心的神咒,然后开《度亡经》一卷。
诵毕,伯钦又请写荐亡疏一道,再开念《金刚经》、《观音经》。
一一朗音高诵。
诵毕,吃了午斋。
又念《法华经》、《弥陀经》。
各诵几卷,又念一卷《孔雀经》,及谈洗业的故事。
早又天晚。
献过了种种香火,化了众神纸马,烧了荐亡文疏,佛事已毕又各安寝。
却说那伯钦的父亲之灵,超荐得脱沉沦,
鬼魂儿早来到东家宅内
托一梦与合宅长幼道:
“我在阴司里苦难难脱,
日久不得超生。
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我的罪业,阎王差人送我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了。
你们可好生谢送长老,不要怠慢,不要怠慢。
我去也。”
这才是:
万法庄严端有意,荐亡离苦出沉沦。
那合家儿梦醒,又早太阳东上。
伯钦的娘子道:
“太保,我今夜梦见公公来家,
说他在阴司苦难难脱日久不得超生。
今幸得圣僧念了经卷,消了他的罪业,阎王差人送他上中华富地长者人家托生去,教我们好生谢那长老不得怠慢。
他说罢,径出门,徉徜去了。
我们叫他不应,留他不住,醒来却是一梦。”
伯钦道:
“我也是那等一梦,与你一般。
我们起去对母亲说去。”
他两口子正欲去说,
只见老母叫道:
“伯钦孩儿,
你来我与你说话。”
二人至前,
老母坐在床上道:
“儿呵,
我今夜得了个喜梦梦见你父亲来家,说多亏了长老超度,已消了罪业上中华富地长者家去托生。
”夫妻们俱呵呵大笑道:
“我与媳妇皆有此梦,
正来告禀不期母亲呼唤,也是此梦。”
遂叫一家大小起来,安排谢意,替他收拾马匹,都至前拜谢道:
“多谢长老超荐我亡父脱难超生
报答不尽!”三藏道:
“贫僧有何能处敢劳致谢?”伯钦把三口儿的梦话,对三藏陈诉一遍三藏也喜。
早供给了素斋,又具白银一两为谢。
三藏分文不受。
一家儿又恳恳拜央,三藏毕竟分文未受。
但道:
“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
伯钦与母妻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
叫伯钦远送。
三藏欢喜收纳。
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
看不尽那山中野景,岭上风光。
行经半日,只见对面处,有一座大山,真个是高接青霄,崔巍险峻。
三藏不一时,到了边前。
那太保登此山如行平地。
正走到半山之中,伯钦回身,
立于路下道:
“长老,
你自前进我却告回。”
三藏闻言,
滚鞍下马道:
“千万敢劳太保再送一程!”伯钦道:
“长老不知。
此山唤做两界山。
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
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你自去罢。”
三藏心惊,轮开手,牵衣执袂,滴泪难分。
正在那叮咛拜别之际,
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道:
“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唬得个三藏痴呆,伯钦打挣。
毕竟不知是甚人叫喊,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