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五十四 回法性西来逢女国 心猿定计脱烟花
话说三藏师徒别了村舍人家,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国界。
唐僧在马上指道:
“悟空,前面城池相近,
市井上人语喧哗想是西梁女国。
汝等须要仔细,谨慎规矩,切休放荡情怀,紊乱法门教旨。”
三人闻言,谨遵严命。
言未尽,却至东关厢街口。
那里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
不分老少,尽是妇女。
正在两街上做买做卖,忽见他四众来时,一齐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
“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那三藏勒马难行。
须臾间就塞满街道,惟闻笑话。
八戒口里乱嚷道:
“我是个销猪!我是个销猪!”行者道:
“呆子,
莫胡谈。
拿出旧嘴脸便是。”
八戒真个把头摇上两摇,竖起一双蒲扇耳,
扭动莲蓬吊搭唇发一声喊,把那些妇女们唬得跌跌爬爬。
有诗为证,
诗曰:
圣僧拜佛到西梁,国内阴世少阳。
农士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
娇娥满路呼人种,幼妇盈街接粉郎。
不是悟能施丑相,烟花围困苦难当!
遂此众皆恐惧,
不敢上前。
一个个都捻手矬腰,摇头咬指,战战兢兢,排塞街傍路下,都看唐僧。
孙大圣却也弄出丑相开路,沙僧也装虎维持。
八戒采着马,掬着嘴,摆着耳朵。
一行前进,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
师徒们转湾抹角,忽见有一女官侍立街下,
高声叫道:
“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
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验引放行。”
三藏闻言下马,观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
长老道:
“悟空,那村舍人家传言是实,
果有迎阳之驿。”
沙僧笑道:
“二哥,你却去‘照胎泉’边照照,
看可有双影。
”八戒道:
“莫弄我!我自吃了那盏儿落胎泉水,
已此打下胎来了
还照他怎的?”三藏回头吩咐道:
“悟能,
谨言谨言!”遂上前与那女官作礼。
女官引路,请他们都进驿内,正厅坐下,
即唤看茶。
又见那手下人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之类。
你看他拿茶的也笑。
少顷,茶罢。
女官欠身问曰:
“使客何来?”行者道:
“我等乃东土大唐王驾下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
我师父便是唐王御弟,号曰唐三藏。
我乃他大徒弟孙悟空。
这两个是我师弟:
猪悟能、沙悟净。
一行连马五口。
随身有通关文牒,乞为照验放行。”
那女官执笔写罢,
下来叩头道:
“老爷恕罪。
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上邦老爷,知当远接。”
拜毕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饮馔。
道:
“爷爷们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
倒换关文打发领给,送老爷们西进。”
三藏欣然而坐不题。
且说那驿丞整了衣冠,径入城中五凤楼前,
对黄门官道:
“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见驾。”
黄门即时启奏。
降旨传宣至殿,
问曰:
“驿丞有何事来奏?”驿丞道:
“微臣在驿,
接得东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
有三个徒弟,名唤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
连马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经。
特来启奏主公,可许他倒换关文放行?”女王闻奏,满心欢喜对众文武道:
“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
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
”众女官拥拜丹墀道:
“主公,
怎见得是今日之喜兆?”女王道:
“东土男人,
乃唐朝御弟。
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
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
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
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众女官拜舞称扬,无不欢悦。
驿丞又奏道:
“主公之论,乃万代传家之好;但只是御弟三徒凶恶,不成相貌。”
女王道:
“卿见御弟怎生模样?他徒弟怎生凶丑?”驿丞道:
“御弟相貌堂堂,
丰姿英俊诚是天朝上国之男儿,南赡中华之人物。
那三徒却是形容狞恶,相貌如精。”
女王道:
“既如此,把他徒弟与他领给,
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天,只留下御弟,
有何不可?”众官拜奏道:
“主公之言极当,
臣等钦此钦遵。
但只是匹配之事,无媒不可。
自古道:
‘姻缘配合凭红叶,月老夫妻系赤绳。
’”女王道:
“依卿所奏,就着当驾太师作媒,
迎阳驿丞主婚先去驿中与御弟求亲。
待他许可,寡人却摆驾出城迎接。”
那太师、驿丞,领旨出朝。
却说三藏师徒们在驿厅上正享斋饭,
只见外面人报:
“当驾太师与我们本官老姆来了。”
三藏道:
“太师来却是何意?”八戒道:
“怕是女王请我们也。”
行者道:
“不是相请,就是说亲。”
三藏道:
“悟空,假如不放,强逼成亲,
却怎么是好?”行者道:
“师父只管允他
老孙自有处治。”
说不了,二女官早至,对长老下拜。
长老一一还礼道:
“贫僧出家人,有何德能,
敢劳大人下拜?”那太师见长老相貌轩昂
心中暗喜道:
“我国中实有造化,
这个男子却也做得我王之夫。”
二官拜毕起来,
侍立左右道:
“御弟爷爷,
万千之喜了!”三藏道:
“我出家人
喜从何来?”太师躬身道:
“此处乃西梁女国,
国中自来没个男子。
今幸御弟爷爷降临,臣奉我王旨意,特来求亲。
”三藏道:
“善哉,善哉!我贫僧只身来到贵地,
又无儿女相随止有顽徒三个,
不知大人求的是那个亲事?”驿丞道:
“下官才进朝启奏,
我王十分欢喜道:
夜来得一吉梦梦见金屏生彩艳,
玉镜展光明。
知御弟乃中华上国男儿,我王愿以一国之富,
招赘御弟爷爷为夫坐南面称孤,我王愿为帝后。
传旨着太师作媒,下官主婚,故此特来求这亲事也。”
三藏闻言,低头不语。
太师道:
“大丈夫遇时,不可错过。
似此招赘之事,天下虽有;托国之富,世上实稀。
请御弟速允,庶好回奏。”
长老越加痴哑。
八戒在旁掬着碓挺嘴,
叫道:
“太师,
你去上复国王:
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
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太师闻说,胆战心惊不敢回说。
驿丞道:
“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
不中我王之意。”
八戒笑道:
“你甚不通变。
常言道:
‘粗柳簸箕细柳斗,
世上谁见男儿丑?’”行者道:
“呆子,
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
可行则行,可止则止。
莫要担阁了媒妁工夫。”
三藏道:
“悟空,凭你怎么说好。”
行者道:
“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
自古道‘千里姻缘似线牵’哩。
那里再有这般相应处?”三藏道:
“徒弟,
我们在这里贪图富贵
谁却去西天取经?那不望坏了我大唐之帝主也?”太师道:
“御弟在上,
微臣不敢隐言。
我王旨意,原只教求御弟为亲,教你三位徒弟赴了会亲筵宴,发付领给倒换关文,往西天取经去哩。”
行者道:
“太师说得有理。
我等不必作难,情愿留下师父,与你主为夫。
快换关文。
打发我们西去。
待取经回来,好到此拜爷娘,讨盘缠,回大唐也。”
那太师与驿丞对行者作礼道:
“多谢老师玉成之恩!”八戒道:
“太师,
切莫要‘口里摆菜碟儿’。
既然我们许诺,且教你主先安排一席,与我们吃钟肯酒,如何?”太师道:
“有有,有,就教摆设筵宴来也。”
那驿丞与太师欢天喜地,回奏女主不题。
却说唐长老一把扯住行者,
骂道:
“你这猴头,
弄杀我也!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教我在此招婚,
你们西天拜佛
我就死也不敢如此!”行者道:
“师父放心。
老孙岂不知你性情,但只是到此地,遇此人,
不得不将计就计。
”三藏道:
“怎么叫做将计就计?”行者道:
“你若使住法儿不允他,
他便不肯倒换关文不放我们走路。
倘或意恶心毒,喝令多人,割了你肉,做甚么香袋啊,我等岂有善报?一定要使出降魔荡怪的神通。
你知我们的手脚又重,器械又凶,但动动手儿,这一国的人尽打杀了。
他虽然阻当我等,却不是怪物妖精,还是一国人身;你又平素是个好善慈悲的人,在路上一灵不损;若打杀无限的平人你心何忍!诚为不善了也。”
三藏听说,
道:
“悟空,此论最善。
但恐女主招我进去,要行夫妇之礼,我怎肯丧元阳,败坏了佛家德行;走真精坠落了本教人身。”
行者道:
“今日允了亲事,他一定以皇帝礼,
摆驾出城接你;你更不要推辞就坐他凤辇龙车,登宝殿面南坐下,问女王取出御宝印信来,宣我们兄弟进朝,把通关文牒用了印再请女王写个手字花押,佥押了交付与我们。
一壁厢教摆筵宴,就当与女王会喜,就与我们送行。
待筵宴已毕,再叫排驾,只说送我们三人出城,回来与女王配合。
哄得他君臣欢悦,更无阻挡之心,亦不起毒恶之念,却待送出城外你下了龙车凤辇,教沙僧伺候左右,伏侍你骑上白马老孙却使个定身法儿,教他君臣人等皆不能动,我们顺大路只管西行。
行得一昼夜,我却念个咒,解了术法,还教他君臣们苏醒回城。
一则不伤了他的性命,二来不损了你的元神。
这叫做‘假亲脱网’之计。
岂非一举两全之美也?”三藏闻言,如醉方醒,似梦初觉乐以忘忧,称谢不尽,道:
“深感贤徒高见。”
四众同心合意,正自商量不题。
却说那太师与驿丞不等宣诏,直入朝门白玉阶前,奏道:
“主公佳梦最准鱼水之欢就矣。”
女王闻奏,卷珠帘,下龙床,启樱唇,露银齿,笑吟吟娇声问曰:
“贤卿见御弟
怎么说来?”太师道:
“臣等到驿,
拜见御弟毕即备言求亲之事。
御弟还有推托之辞,幸亏他大徒弟慨然见允,
愿留他师父与我王为夫面南称帝,只教先倒换关文,打发他三人西去;取得经回好到此拜认爷娘,讨盘费回大唐也。
”女王笑道:
“御弟再有何说?”太师奏道:
“御弟不言,
愿配我主;只是他那二徒弟先要吃席肯酒。”
女王闻言,即传旨,教光禄寺排宴。
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夫君。
众女官即钦遵王命,打扫宫殿,铺设庭台。
一班儿摆宴的,火速安排;一班儿摆驾的,流星整备。
你看那西梁国虽是妇女之邦,那銮舆不亚中华之盛。
但见:
六龙喷彩,
双凤生祥:
六龙喷彩扶车出,
双凤生祥驾辇来。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金鱼玉佩多官拥,宝髻云鬟众女排。
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影凤钗。
笙歌音美,弦管声谐。
一片欢情冲碧汉,无边喜气出灵台。
三檐罗盖摇天宇,五色旌旗映御阶。
此地自来无合卺,女王今日配男才。
不多时,大驾出城,早到迎阳馆驿。
忽有人报三藏师徒道:
“驾到了。”
三藏闻言,即与三徒,整衣出厅迎驾。
女王卷帘下辇道:
“那一位是唐朝御弟?”太师指道:
“那驿门外香案前穿衣者便是。”
女王闪凤目,簇蛾眉,仔细观看,果然一表非凡。
你看他:
丰姿英伟,相貌轩昂。
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
顶平额阔天仑满,目秀眉清地阁长。
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
好个妙龄聪俊风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
女王看到那心欢意美之处,不觉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
“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三藏闻言,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
猪八戒在旁,掬着嘴,饧眼观看那女王,却也袅娜。
真个: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
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
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
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说甚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
柳腰微展鸣金,莲步轻移动玉肢。
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知斯。
宫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王母降瑶池。
那呆子看到好处,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
只见那女王走近前来,一把扯住三藏,俏语娇声,叫道:
“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
匹配夫妇去来。”
这长老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
行者在侧教道:
“师父不必太谦,请共师娘上辇。
快快倒换关文,等我们取经去罢。”
长老不敢回言,把行者抹了两抹,止不住落下泪来。
行者道:
“师父切莫烦恼。
这般富贵,不受用还待怎么哩?”三藏没及奈何,只得依从。
揩了眼泪,强整欢容,移步近前,
与女主:
同携素手,
共坐龙车。
那女主喜孜孜欲配夫妻,这长老忧惶惶只思拜佛。
一个要洞房花烛交鸳侣,一个要西宇灵山见世尊。
女帝真情,
圣僧假意:
女帝真情,指望和谐同到老;圣僧假意,
牢藏情意养元神。
一个喜见男身,恨不得白昼并头谐伉俪;一个怕逢女色,只思量即时脱网上雷音。
二人和会同登辇,岂料唐僧各有心!
那些文武官见主公与长老同登凤辇,
并肩而坐一个个眉花眼笑,拨转仪从,复入城中。
孙大圣才教沙僧挑着行李,牵着白马,随大驾后边同行。
猪八戒往前乱跑,先到五凤楼前,
嚷道:
“好自在,
好现成呀!这个弄不成这个弄不成!吃了喜酒进亲才是!”唬得些执仪从引导的女官,一个个回至驾边道:
“主公那一个长嘴大耳的,
在五凤楼前嚷道要喜酒吃哩。”
女主闻奏,与长老倚香肩,偎并桃腮,开檀口,俏声叫道:
“御弟哥哥
长嘴大耳的是你那个高徒?”三藏道:
“是我第二个徒弟。
他生得食肠宽大,一生要图口肥;须是先安排些酒食与他吃了,方可行事。
”女主急问:
“光禄寺安排筵宴,
完否?”女官奏道:
“已完,
设了荤素两样在东阁上哩。”
女王又问:
“怎么两样?”女官奏道:
“臣恐唐朝御弟与高徒等平素吃斋,
故有荤素两样。”
女王却又笑吟吟,
偎着长老的香腮道:
“御弟哥哥,
你吃荤吃素?”三藏道:
“贫僧吃素但是未曾戒酒。
须得几杯素酒,与我二徒弟吃些。”
说未了,
太师启奏:
“请赴东阁会宴。
今宵吉日良辰,就可与御弟爷爷成亲。
明日天开黄道,请御弟爷爷登宝殿,面南,改年号即位。”
女王大喜,即与长老携手相搀,下了龙车,
共入端门里。
但见那:
风飘仙乐下楼台,阊阖中间翠辇来。
凤阙大开光蔼蔼,皇宫不闭锦排排。
麒麟殿内炉烟袅,孔雀屏边房影回。
亭阁峥嵘如上国,玉堂金马更奇哉。
既至东阁之下,又闻得一派笙歌声韵美,又见两行红粉貌娇娆。
正中堂排设两般盛宴:
左边上首是素筵,
右边上首是荤筵。
下两路尽是单席。
那女王敛袍袖,十指尖尖,奉着玉杯,便来安席。
行者近前道:
“我师徒都是吃素。
先请师父坐了左手素席,转下三席,分左右,
我兄弟们好坐。
”太师喜道:
“正是,正是。
师徒即父子也,不可并肩。”
众女官连忙调了席面。
女王一一传杯,安了他弟兄三位。
行者又与唐僧丢个眼色,教师父回礼。
三藏下来,却也擎玉杯,与女王安席。
那些文武官,朝上拜谢了皇恩,各依品从,分坐两边,才住了音乐请酒。
那八戒那管好歹,放开肚子,只情吃起。
也不管甚么玉屑米饭、蒸饼糖糕、蘑菇香蕈、笋芽木耳、黄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头萝菔、山药黄精,一骨辣了个罄尽。
喝了五七杯酒,
口里嚷道:
“看添换来!拿大觥来!再吃几觥,
各人干事去。
”沙僧问道:
“好筵席不吃,
还要干甚事?”呆子笑道:
“古人云:
‘造弓的造弓,
造箭的造箭。
’我们如今招的招,嫁的嫁,取经的还去取经,走路的还去走路莫只管贪杯误事。
快早儿打发关文。
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女王闻说,即命取大杯来。
近侍官连忙取几个鹦鹉杯、鸬鹚杓、金叵罗、银凿落、玻璃盏、水晶盆、蓬莱碗、琥珀钟,满斟玉液连注琼浆。
果然都各饮一巡。
三藏欠身而起,
对女王合掌道:
“陛下,
多蒙盛设酒已够了。
请登宝殿,倒换关文,赶天早,送他三人出城罢。”
女王依言,携着长老,散了筵宴,上金銮宝殿,即让长老即位。
三藏道:
“不可!不可!适太师言过,明日天开黄道,
贫僧才敢即位称孤。
今日即印关文,打发他去也。”
女王依言,仍坐了龙床,即取金交椅一张,
放在龙床左手请唐僧坐了,叫徒弟们拿上通关文牒来。
大圣便教沙僧解开包袱,取出关文。
大圣将关文双手捧上。
那女王细看一番,上有大唐皇帝宝印九颗,下有宝象国印,乌鸡国印车迟国印。
女王看罢,
娇滴滴笑语道:
“御弟哥哥又姓陈?”三藏道:
“俗家姓陈,
法名玄奘。
因我唐王圣恩认为御弟,赐姓我为唐也。”
女王道:
“关文上如何没有高徒之名?”三藏道:
“三个顽徒,
不是我唐朝人物。”
女王道:
“既不是你唐朝人物,
为何肯随你来?”三藏道:
“大的个徒弟,
祖贯东胜神洲傲来国人氏;第二个乃西牛贺洲乌斯庄人氏;第三个乃流沙河人氏。
他三人都因罪犯天条,南海观世音菩萨解脱他苦,秉善皈依将功折罪,情愿保护我上西天取经。
皆是途中收得,故此未注法名在牒。”
女王道:
“我与你添注法名,
好么?”三藏道:
“但凭陛下尊意。”
女王即令取笔砚来,浓磨香翰,饱润香毫,
牒文之后写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人名讳,却才取出御印端端正正印了;又画个手字花押,传将下去。
孙大圣接了,教沙僧包裹停当。
那女王又赐出碎金碎银一盘,
下龙床递与行者道:
“你三人将此权为路费,
早上西天;待汝等取经回来寡人还有重谢。”
行者道:
“我们出家人,不受金银,途中自有乞化之处。”
女王见他不受,又取出绫锦十匹,
对行者道:
“汝等行色匆匆,
裁制不及将此路上做件衣服遮寒。
”行者道:
“出家人穿不得绫锦,自有护体布衣。”
女王见他不受,
教:
“取御米三升,在路权为一饭。”
八戒听说个“饭”字,便就接了,捎在包袱之间。
行者道:
“兄弟,行李见今沉重,
且倒有气力挑米?”八戒笑道:
“你那里知道,
米好的是个日消货。
只消一顿饭,就了帐也。”
遂此合掌谢恩。
三藏道:
“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
待我嘱付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我却回来,
与陛下永受荣华。
无挂无牵,方可会鸾交凤友也。”
女王不知是计,便传旨摆驾,与三藏并倚香肩,同登凤辇出西城而去。
满城中都盏添净水,炉降真香。
一则看女王銮驾,二来看御弟男身。
没老没小,尽是粉容娇面,绿鬓云鬟之辈。
不多时,大驾出城,到西关之外。
行者、八戒、沙僧,同心合意,结束整齐,
径迎着銮舆
厉声高叫道:
“那女王不必远送,
我等就此拜别。”
长老慢下龙车,
对女王拱手道:
“陛下请回,
让贫僧取经去也。”
女王闻言,大惊失色,
扯住唐僧道:
“御弟哥哥,
我愿将一国之富招你为夫,明日高登宝位,即位称君,我愿为君之后喜筵通皆吃了,如何却又变卦?”八戒听说,发起个风来把嘴乱扭,耳朵乱摇,闯至驾前,嚷道:
“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放我师父走路!”那女王见他那等撒泼弄丑唬得魂飞魄散跌入辇驾之中。
沙僧却把三藏抢出人丛,伏侍上马。
只见那路旁闪出一个女子,
喝道:
“唐御弟,
那里走!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沙僧骂道:
“贼辈无知!”掣宝杖劈头就打。
那女子弄阵旋风,呜的一声,把唐僧摄将去了,无影无踪不知下落何处。
咦!正是:
脱得烟花网,又遇风月魔。
毕竟不知那女子是人是怪,老师父的性命得死得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