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二十一回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却说那五十个败残的小妖,拿着些破旗、破鼓撞入洞里,报道:
“大王,
虎先锋战不过那毛脸和尚被他赶下东山坡去了。”
老妖闻说,十分烦恼。
正低头不语,默思计策,
又有把前门的小妖道:
“大王,
虎先锋被那毛脸和尚打杀了拖在门口骂战哩。”
那老妖闻言,
愈加烦恼道:
“这厮却也无知!我倒不曾吃他师父,
他转打杀我家先锋
可恨!可恨!”叫:
“取披挂来。
我也只闻得讲甚么孙行者,等我出去,看是个甚么九头八尾的和尚,拿他进来与我虎先锋对命。”
众小妖急急抬出披挂。
老妖结束齐整,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
那大圣停立门外,见那怪走将出来,着实骁勇。
看他怎生打扮,
但见:
金盔晃日,金甲凝光。
盔上缨飘山雉尾,罗袍罩甲淡鹅黄。
勒甲绦盘龙耀彩,护心镜绕眼辉煌。
鹿皮靴,槐花染色;锦围裙,柳叶绒妆。
手持三股钢叉利,不亚当年显圣郎。
那老妖出得门来,
厉声高叫道:
“那个是孙行者?”这行者脚着虎怪的皮囊,手执着如意的铁棒答道:
“你孙外公在此,
送出我师父来!”那怪仔细观看见行者身躯鄙猥,面容羸瘦不满四尺。
笑道:
“可怜,可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行者笑道:
“你这个儿子
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就长三尺。
”那怪道:
“你硬着头,吃吾一柄。”
大圣公然不惧。
那怪果打一下来,他把腰躬一躬,足长了三尺,有一丈长短慌得那妖把钢叉按住,喝道:
“孙行者,
你怎么把这护身的变化法儿拿来我门前使唤!莫弄虚头,走上来我与你见见手段!”行者笑道:
“儿子啊!常言道:
‘留情不举手,
举手不留情。
’你外公手儿重重的,只怕你捱不起这一棒!”
那怪那容分说,
拈转钢叉望行者当胸就刺。
这大圣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理开铁棒,
使一个“乌龙掠地势”拨开钢叉,又照头便打。
他二人在那黄风洞口,
这一场好杀:
妖王发怒,
大圣施威:
妖王发怒要拿行者抵先锋;大圣施威,
欲捉精灵救长老。
叉来棒架,棒去叉迎。
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美猴王。
初时还在尘埃战,后来各起在中央。
点钢叉,尖明利;如意棒,身黑箍黄。
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
全凭着手疾眼快,必须要力壮身强。
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那个平安那个伤。
那老妖与大圣斗经三十回合,不分胜败。
这行者要见功绩,
使一个“身外身”的手段:
把毫毛揪下一把,
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变有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怪围在空中。
那怪害怕,
也使一般本事:
急回头,望着巽地上,
把口张了三张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
好风!真个利害。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
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
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
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
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真武龟蛇失了群,梓骡子飘其。
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
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
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
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
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
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
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
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
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
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
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
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
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
白莲花卸海边飞,吹倒菩萨十二院。
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
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孙大圣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儿一般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拢得身?慌得行者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
那妖收风回洞不题。
却说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行者胜负何如师父死活何如。
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
忽抬头往那洞门前看处,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
呆子又不敢上他门,又没人看守马匹、行李,
果是进退两难怆惶不已。
忧虑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吆喝而来,
他才欠身迎着道:
“哥哥
好大风啊!你从那里走来?”行者摆手道:
“利害,
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
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
——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八戒道:
“师兄
那妖精的武艺如何?”行者道:
“也看得过。
叉法儿倒也齐整。
与老孙也战个手平。
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
八戒道:
“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行者道:
“救师父且等再处,
不知这里可有眼科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
”八戒道:
“你眼怎的来?”行者道:
“我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
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
八戒道:
“哥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
且莫说要甚么眼科
连宿处也没有了!”行者道:
“要宿处不难。
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罢。”
八戒道:
“正是,正是。”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凹,行上路口。
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
二人停身观看,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明。
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首。
但见:
紫芝翳翳,
白石苍苍:
紫芝翳翳多青草,
白石苍苍半绿苔。
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
香兰馥郁,嫩竹新栽。
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
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惟有野花开。
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开门”!那里有一老者,带几个年幼的农夫叉钯扫帚齐来,问道:
“甚么人?甚么人?”行者躬身道:
“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
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
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便方便。”
那老者答礼道:
“失迎,失迎。
此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
不知是二位长老。
请进,请进。”
他兄弟们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庄老拜见叙坐。
又有苍头献茶。
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
饭毕,命设铺就寝。
行者道:
“不睡还可,敢问善人,
贵地可有卖眼药的?”老者道:
“是那位长老害眼?”行者道:
“不瞒你老人家说,
我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
老人道:
“既不害眼,
如何讨药?”行者道:
“我们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
不期被那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
”那老者道:
“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
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大圣,风最利害。
他那风,比不得甚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
……”八戒道:
“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长者道:
“不是,
不是。
他叫做‘三昧神风’。”
行者道:
“怎见得?”老者道:
“那风,
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
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
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
行者道:
“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
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
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那老者道:
“既如此说,
也是个有来头的人。
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
老汉也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
名唤‘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
行者闻言,
低头唱喏道:
“愿求些儿,
点试点试。”
那老者应承,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儿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与行者点上,教他不得睁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
点毕,收了石,径领小介们退于里面。
八戒解包袱,展开铺盖,请行者安置。
行者闭着眼乱摸。
八戒笑道:
“先生,
你的明杖儿呢?”行者道:
“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照顾我做瞎子哩!”那呆子哑哑的暗笑而睡。
行者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三更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行者抹抹脸,
睁开眼道:
“果然好药!比常更有百分光明!”却转头后边望望,呀!那里得甚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们都睡在那绿莎茵上。
那八戒醒来道:
“哥哥,
你嚷怎的?”行者道:
“你睁开眼看看。”
呆子忽抬头,见没了人家,
慌得一毂辘爬将起来道:
“我的马哩?”行者道:
“树上拴的不是?”——“行李呢?”行者道:
“你头边放的不是?”八戒道:
“这家子惫懒也。
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
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
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
响也不听见响响?”行者吸吸的笑道:
“呆子,
不要乱嚷。
你看那树上是个甚么纸帖儿。”
八戒走上前,用手揭了,
原来上面四句颂子云:
庄居非是俗人居,
护法伽蓝点化庐。
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
行者道:
“这伙强神,自换了龙马,
一向不曾点他
他倒又来弄虚头!”八戒道:
“哥哥莫扯架子。
他怎么伏你点札!”行者道:
“兄弟,你还不知哩。
这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我师父者。
自那日报了名,只为这一向有了你,再不曾用他们,故不曾点札罢了。”
八戒道:
“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
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故此点化仙庄。
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亦可谓尽心矣。
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来。”
行者道:
“兄弟说得是。
此处到那黄风洞口不远,你且莫动身,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担,等老孙去洞里打听打听看师父下落如何,再与他争战。”
八戒道:
“正是这等。
讨一个死活的实信。
假若师父死了,各人好寻头干事;若是未死,
我们好竭力尽心。”
行者道:
“莫乱谈,我去也!”
他将身一纵,
径到他门首门尚关着睡觉。
行者不叫门,且不惊动妖怪,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花脚蚊虫,真个小巧!有诗为证。
诗曰:
扰扰微形利喙,嘤嘤声细如雷。
兰房纱帐善通随,正爱炎天暖气。
只怕熏烟扑扇,偏怜灯火光辉。
轻轻小小忒钻疾,飞入妖精洞里。
只见那把门的小妖,正打鼾睡,行者往他脸上叮了一口,那小妖翻身醒了。
道:
“我爷哑!好大蚊子!一口就叮了一个大疙疸!”忽睁眼道:
“天亮了。”
又听得支的一声,二门开了。
行者嘤嘤的飞将进去,只见那老妖吩咐各门上谨慎,一壁厢收拾兵器:
“只怕昨日那阵风不曾刮死孙行者
他今日必定还来。
来时定教他一命休矣。”
行者听说,又飞过那厅堂,径来后面。
但见一层门,关得甚紧,行者漫门缝儿钻将进去,原来是个大空园子那壁厢定风桩上绳缠索绑着唐僧哩。
那师父纷纷泪落,心心只念着悟空、悟能,不知都在何处。
行者停翅,叮在他光头上,叫声“师父”。
那长老认得他的声音道:
“悟空啊,
想杀我也!你在那里叫我哩?”行者道:
“师父,
我在你头上哩。
你莫要心焦,少得烦恼。
我们务必拿住妖精,方才救得你的性命。”
唐僧道:
“徒弟啊,
几时才拿得妖精么?”行者道:
“拿你的那虎怪,
已被八戒打死了。
只是老妖的风势利害。
料着只在今日,管取拿他。
你放心莫哭,我去哑。”
说声去,嘤嘤的飞到前面。
只见那老妖坐在上面,正点札各路头目;又见那洞前有一个小妖,把个令字旗磨一磨撞上厅来报道:
“大王,
小的巡山才出门,见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坐在林里;若不是我跑得快些,几乎被他捉住。
却不见昨日那个毛脸和尚。”
老妖道:
“孙行者不在,想必是风吹死也。
再不便去那里求救兵去了!”众妖道:
“大王,
若果吹杀了他是我们的造化,只恐吹不死他,
他去请些神兵来
却怎生是好?”老妖道:
“怕他怎的,
怕那甚么神兵!若还定得我的风势只除了灵吉菩萨来是,其余何足惧也!”
行者在屋梁上只听得他这一句言语,
不胜欢喜即抽身飞出,现本相来至林中,
叫声“兄弟!”八戒道:
“哥,
你往那里去来?刚才一个打令字旗的妖精被我赶了去也。
”行者笑道:
“亏你!亏你!老孙变做蚊虫儿,
进他洞去探看师父原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
是老孙吩咐,教他莫哭,又飞在屋梁上听了一听。
只见那拿令字旗的,喘嘘嘘的,
走进去报道:
只是被你赶他,
却不见我。
老妖乱猜乱说,说老孙是风吹杀了,又说是请神兵去了。
他却自家供出一个人来,
甚妙!甚妙!”八戒道:
“他供的是谁?”行者道:
“他说怕甚么神兵,
那个能定他的风势只除是灵吉菩萨来是。
——但不知灵吉住在何处?……”
正商议处,
只见大路旁走出一个老公公来。
你看他怎生模样:
身健不扶拐杖,冰髯雪鬓蓬蓬。
金花耀眼意朦胧,瘦骨衰筋强硬。
屈背低头缓步,庞眉赤脸如童。
看他容貌是人称,却似寿星出洞。
八戒望见大喜道:
“师兄,
常言道:
‘要知山下路,
须问去来人。
’你上前问他一声,何如?”真个大圣藏了铁棒,放下衣襟上前叫道:
“老公公,问讯了。”
那老者半答不答的,
还了个礼道:
“你是那里和尚?这旷野处,
有何事干?”行者道:
“我们是取经的圣僧。
昨日在此失了师父,
特来动问公公一声:
灵吉菩萨在那里住?”老者道:
“灵吉在直南上。
到那里,还有二千里路。
有一山,呼名小须弥山。
山中有个道场,乃是菩萨讲经禅院。
汝等是取他的经去了?”行者道:
“不是取他的经,
我有一事烦他不知从那条路去。
”老者用手向南指道:
“这条羊肠路就是了。”
哄得那孙大圣回头看路,那公公化作清风,
寂然不见。
只是路旁边下一张简帖,
上有四句颂子云:
上复齐天大圣听:
老人乃是李长庚。
须弥山有飞龙杖,灵吉当年受佛兵。
行者执了帖儿,转身下路。
八戒道:
“哥啊,我们连日造化低了。
这两日忏日里见鬼!那个化风去的老儿是谁?”行者把帖儿递与八戒。
——念了一遍道:
“李长庚是那个?”行者道:
“是西方太白金星的名号。”
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
“恩人,恩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
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行者道:
“兄弟
你却也知感恩。
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仔细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
八戒道:
“晓得,晓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孙大圣跳在空中,纵斗云,径往直南上去,
果然速快。
他点头经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
须臾,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
大圣直至门前,见一道人,项挂数珠,口中念佛。
行者道:
“道人作揖。”
那道人躬身答礼道:
“那里来的老爷?”行者道:
“这可是灵吉菩萨讲经处么?”道人道:
“此间正是,
有何话说?”行者道:
“累烦你老人家与我传答传答:
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
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
今有一事,要见菩萨。”
道人笑道:
“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
行者道:
“你只说是唐僧徒弟孙悟空来了。”
道人依言,上讲堂传报。
那菩萨即穿袈裟,添香迎接。
这大圣才举步入门,往里观看,
只见那:
满堂锦绣,
一屋威严。
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轻敲金铸磬。
佛前供养,尽是仙果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
辉煌宝烛,条条金焰射虹霓;馥郁真香,道道玉烟飞彩雾。
正是那讲罢心闲方入定,白云片片绕松梢。
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
那菩萨整衣出迓,行者登堂,坐了客位。
随命看茶。
行者道:
“茶不劳赐,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
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
菩萨道:
“我受了如来法令,在此镇押黄风怪。
如来赐了我一颗‘定风丹’,一柄‘飞龙宝杖’。
当时被我拿住,饶了他的性命,放他去隐性归山,不许伤生造孽不知他今日欲害令师,有违教令,我之罪也。”
那菩萨欲留行者,治斋相叙,行者恳辞,随取了飞龙杖,与大圣一齐驾云。
不多时,至黄风山上。
菩萨道:
“大圣,这妖怪有些怕我,我只在云端里住定,你下去与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
行者依言,按落云头,不容分说,掣铁棒把他洞门打破。
叫道:
“妖怪!还我师父来也!”慌得那把门小妖,
急忙传报。
那怪道:
“这泼猴着实无礼!再不伏善,
反打破我门!这一出去使阵神风,定要吹死!”仍前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行者,更不打话,拈叉当胸就刺。
大圣侧身躲过,举棒对面相还。
战不数合,那怪吊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不知念了些甚么咒语却是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轮开两爪,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两三,在山石崖边,现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
行者赶上,举棒就打,
被菩萨拦住道:
“大圣,
莫伤他命。
我还要带他去见如来。”
对行者道:
“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昏暗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作怪。
如来照见了他,不该死罪,故着我辖押,但他伤生造孽,拿上灵山;今又冲撞大圣陷害唐僧,我拿他去见如来,明正其罪才算这场功绩哩。”
行者闻言,却谢了菩萨。
菩萨西归不题。
却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思量行者,
只听得山坂下叫声:
“悟能兄弟,
牵马挑担来耶。”
那呆子认得是行者声音,急收拾跑出林外,
见了行者道:
“哥哥
怎的干事来?”行者道:
“请灵吉菩萨,
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去灵山见如来去了。
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
那呆子才欢欢喜喜。
二人撞入里面,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一顿钉钯铁棒尽情打死,却往后园拜救师父。
师父出得门来,
问道:
“你两人怎生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行者将那请灵吉降妖的事情,陈了一遍。
师父谢之不尽。
他兄弟们把洞中素物,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大路向西而去。
毕竟不知向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