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吴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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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br /> 诗曰:<br /> 混沌未分天地乱,<br /> 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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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十六回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却说他师徒两个,
  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
  但见那: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
  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
  两路松篁,
  一林桧柏:
  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
  有色有颜随傲丽。
  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
  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
  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诗曰:
  上刹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
  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
  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
  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
  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
  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
  笑道:
  “失瞻。”
  问:
  “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
  三藏道:
  “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
  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
  “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
  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
  便问:
  “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
  “悄言,
  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
  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
  咬着指头道:
  “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
  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
  “你看不出来哩
  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
  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
  三藏又大喜道:
  “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
  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
  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
  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
  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像叩头。
  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
  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
  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
  那道人道:
  “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
  “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
  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
  听得钟声乱响
  一齐拥出道:
  “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
  “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
  唬得跌跌滚滚
  都爬在地下道:
  “雷公爷爷!”行者道:
  “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
  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
  内有本寺院主请道:
  “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
  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
  天光尚早。
  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
  看他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
  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
  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
  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
  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道:
  “师祖来了。”
  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
  “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
  老僧道:
  “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
  我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
  “轻造宝山,不知好歹,
  恕罪!恕罪!”老僧道:
  “不敢!不敢!”因问:
  “老爷,
  东土到此
  有多少路程?”三藏道:
  “出长安边界,
  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众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道:
  “也有万里之遥了。
  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
  三藏又问:
  “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
  “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行者听见道:
  “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
  “谨言!莫要不识高低,
  冲撞人。”
  那和尚便问:
  “老爷,
  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
  “不敢说。”
  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问,只叫献茶。
  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
  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三藏见了,
  夸爱不尽道:
  “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
  “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
  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
  “可怜!我那东土,
  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
  行者在旁道:
  “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
  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何如?”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
  行者道:
  “你笑怎的?”院主道:
  “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
  言实可笑。
  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
  “拿出来看看。”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
  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
  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行者一一观之,
  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
  笑道:
  “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三藏把行者扯住,
  悄悄的道:
  “徒弟,
  莫要与人斗富。
  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
  “看看袈裟,
  有何差错?”三藏道:
  “你不曾理会得。
  古人有云:
  ‘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
  ’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
  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行者道:
  “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
  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
  真个好袈裟!上头有:
  千般巧妙明珠坠,
  万样稀奇佛宝攒。
  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
  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
  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
  走上前对三藏跪下,
  眼中垂泪道:
  “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
  “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
  “老爷这件宝贝,
  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
  “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那老僧道:
  “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
  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行者道:
  “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
  “老爷若是宽恩放心,
  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
  “都是你,
  都是你!”行者笑道:
  “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
  教他拿了去看。
  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那三藏阻当不住,
  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
  “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
  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
  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
  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
  小幸童也不知为何,
  却去报与众僧道:
  “公公哭到二更时候,
  还不歇声。”
  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
  上前问道:
  “师公,
  你哭怎的?”老僧道:
  “我哭无缘
  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
  “公公年纪高大,
  发过了。
  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
  “看的不长久。
  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
  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
  “师公差了。
  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
  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够了,倒要像他做行脚僧,何也?”老僧道:
  “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
  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
  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
  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
  众僧道:
  “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
  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
  何苦这般痛哭?”老僧道:
  “纵然留他住了半载,
  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
  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
  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
  出头道:
  “公公,
  要得长远也容易。”
  老僧闻言,
  就欢喜起来道:
  “我儿,
  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
  “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
  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
  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
  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
  “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
  “此计不妙。
  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
  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
  “我儿,
  你有何法?”广谋道:
  “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
  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
  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
  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
  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
  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
  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
  无不欢喜。
  都道:
  “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
  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
  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
  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
  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
  他心疑惑道:
  “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
  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
  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峰儿。
  真个是:
  口甜尾毒,腰细身轻。
  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
  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
  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
  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
  行者暗笑道:
  “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
  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
  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
  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
  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
  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
  “不好了
  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着手道:
  “列位免礼,
  休惊。
  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
  迎着行者道:
  “久阔,
  久阔。
  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行者道:
  “且休叙阔。
  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
  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道:
  “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
  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
  “你那里晓得就里。
  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
  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
  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
  “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
  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
  “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
  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
  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
  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
  黑烟漠漠,
  红焰腾腾:
  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
  大地有光千里赤。
  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
  南方三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
  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
  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
  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
  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
  烧得那当场佛像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
  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
  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
  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
  惊动了一山兽怪。
  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
  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
  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
  妖精大惊道:
  “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
  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
  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
  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
  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
  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袈裟,乃佛门之异宝。
  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
  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
  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
  交与广目天王道:
  “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
  “大圣至诚了。
  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
  行者道:
  “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道:
  “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
  何如?”行者道:
  “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
  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
  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
  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
  行者叫道:
  “师父,天亮了,起来罢。”
  三藏才醒觉,
  翻身道:
  “正是。”
  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
  大惊道:
  “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
  何也?”行者道:
  “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道:
  “我怎不知?”行者道:
  “是老孙护了禅堂,
  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
  ”三藏道:
  “你有本事护了禅堂,
  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
  “好教师父得知。
  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
  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害怕道:
  “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
  “不是他是谁?”三藏道:
  “莫不是怠慢了你
  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
  “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
  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
  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道:
  “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
  怎转助风?”行者道:
  “你可知古人云:
  ‘人没伤虎心
  虎没伤人意。
  ’他不弄火,
  我怎肯弄风?”三藏道:
  “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
  “没事,
  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
  三藏恨道:
  “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
  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
  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
  “师父,
  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
  等我去拿来走路。”
  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
  “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
  “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
  “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
  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
  ”行者咄的一声道:
  “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
  “老爷,
  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
  “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
  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
  一齐上前叩头道:
  “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
  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
  叫道:
  “公公!唐僧乃是神人,
  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
  诗曰:
  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
  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
  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慌得个众僧哭道:
  “师公已撞杀了,
  又不见袈裟
  怎生是好?”行者道:
  “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
  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
  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
  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
  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
  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
  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
  “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
  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
  “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
  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
  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
  行者忖量半晌,
  问道:
  “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
  “老爷不问,
  莫想得知。
  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
  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
  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
  他便是个妖精。
  别无甚物。”
  行者道:
  “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
  “只有二十里,
  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行者笑道:
  “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道:
  “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
  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
  “你不曾见夜间那火,
  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
  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道:
  “你去了时,
  我却何倚?”行者道:
  “这个放心,
  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
  即唤众和尚过来,
  道:
  “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
  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
  行者又道:
  “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
  你就不来奉承。
  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
  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
  跪着磕头滴泪道:
  “爷爷宽心前去,
  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
  正是那:
  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
  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
  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
  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衣。
  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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