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高著當官（壹更）
　　林延潮坐船到了洪塘渡後，下船步行回家。
　　天色已是漸漸晚了，風輕輕吹著，林延潮望見那江邊堤壩的輪廓，知已是離家很近了。
　　省城的繁華如同煙雲般打眼而過，而回到了自己小山村，聞雞犬之聲，見炊煙人家，心底卻有種踏實之感。
　　林延潮走到村口卻到堤壩上，有壹個俏生生的身影，迎著江風立著。
　　“淺淺！”林延潮不由吃驚道。
　　對方聽到叫喚看了自己，從堤壩上飛奔下來，不是淺淺還能是誰。
　　林淺淺提著裙子，跑下堤壩，見了林延潮就是大嗔道：“妳這沒良心的，走了這麽多天，也不差人給家帶個話，妳不知我和爺爺多擔心妳嗎？”
　　見林淺淺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林延潮連忙道：“好了，好了，淺淺，我錯了。”
　　哪知自己這麽壹道歉，林淺淺卻是哭得更厲害了道：“大伯還以為妳被胡提學留住了，但去提學道衙門問了，妳根本沒在，妳這幾日到底去哪了？”
　　林延潮笑著道：“我與妳說，這幾日我見得人可多了。住裏了縣衙裏的寅賓官，還有縣太爺的師爺，胡提學的幕客都說過話，喝過茶。”
　　每個男人都喜歡在自己喜愛的女人面前吹噓，林延潮也不例外。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回家再與妳說，江邊風大！”
　　“回去老老實實與我說，不許不許騙我，知道了沒有？”林淺淺認認真真地與林延潮說道。
　　“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騙淺淺妳啊。”林延潮笑著哄著林淺淺。
　　“我這壹次進了城，可是救了好多百姓呢？”
　　“胡吹，我不信！”
　　林延潮笑了笑，見林淺淺已是破涕為笑，滿是笑靨，這哄女人的本事，他本就不高，所幸經過上任女友多番培訓，對付沒見過世面的小蘿莉還是可以的。
　　兩個人快到家裏，村裏都是人。
　　淺淺為了避嫌，不願意和林延潮壹起走，而是先壹步跑回了家裏。
　　“潮囝，妳這壹次打官司的事，四叔都聽說了，謝總甲都被妳打得沒脾氣了！”
　　“還是讀書人好，連縣尊老爺也得給妳面子。”
　　“咱們村以後就看妳了。”
　　見壹堆叔叔嬸嬸輩都在誇自己，林延潮也是應對著道：“哪裏，哪裏，運氣而已。”
　　“這後生，真謙虛！謝總甲，眼下不敢為難我們村！”
　　“來，捎上這蛋，算是三姑壹點心意！”
　　“這是昨日煙絲，回去給妳爺爺解解癮。”
　　“潮囝，不要推脫，妳是能人，將來中了秀才，不要忘了妳嬸娘就好了。”
　　林延潮推不過，將東西帶回了家裏。
　　推開門林延潮就見大娘在竈前煮菜，壹見林延潮卻是臉色壹變，但沒說什麽繼續掌勺。外面村民的言語，大娘想必都聽見了。
　　爺爺抽著水煙，大伯，三叔在坐在壹旁見到林延潮回來都很高興。
　　大伯笑著道：“潮囝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幾日可把淺淺急壞了，三天兩頭往堤壩上跑，見提學沒有太多事吧？”
　　林延潮看了林淺淺壹眼，林淺淺害羞地低下頭。
　　爺爺將水煙壹放道：“大伯說妳這兩日不在提學道裏，妳是去哪裏？”
　　三叔立即滿是計較地道：“潮囝，聽說省城繁華，可是好玩了，妳年紀輕輕，經不住誘惑，可沒亂花錢吧。”
　　大伯道：“妳不知潮囝這壹次多厲害，還是本省督學的門生，就算花錢應酬壹些也沒什麽，妳說是不是。”
　　聽家裏人妳壹言我壹句，林延潮不由道：“妳們都問我，我可只有壹張嘴，沒辦法都答得過來。”
　　眾人都是壹笑，林淺淺看著林延潮，如小媳婦壹般站在他的身後。
　　林延潮笑著道：“爺爺妳明日要去鋪裏嗎？”
　　“嗯，”林高著將水煙放下問，“有什麽事？”
　　林延潮道：“縣衙裏的沈師爺請妳過衙門壹趟，準備和妳商量任河泊所大使的事？”
　　“嚇，這是怎麽回事？”壹個反應過來的不是爺爺，而是在壹旁掌勺的大娘。
　　大伯也是道：“河泊所大使，專課魚稅，算得上是官了，沈師爺怎麽會平白無故地將這好處落給咱們家。”
　　林延潮道：“我只是順手幫了師爺壹個忙而已，沈師爺不過投桃報李罷了。”
　　大伯聽了道：“這是真的嗎？妳小小年紀，能幫沈師爺什麽忙呢？”
　　“是真的，但不方便說。爺爺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好，我去壹趟！”林高著開口道。
　　大伯連忙道：“爹，小孩子說話了，妳怎麽也信了？妳這幾日沒去鋪裏，事都耽誤萬壹問責下來，怎麽辦？”
　　林高著道：“潮囝雖是小孩子，但辦事比妳穩重。”
　　林淺淺在壹旁道：“我信潮哥的。”
　　二日中午，林高著從城裏回來了，林延潮看見他臉上皺紋道道都舒展開來，人仿佛也年輕了十歲壹般，而身上也是穿著嶄新的公服。官服俱用直紐，還有練鵲補子。
　　大伯到了門口，不能置信地道：“爹，這事是真的啊？”
　　林高著笑著道：“是啊，成了，印用條記都帶回來了。”
　　大伯看清了林高著手上的代表官家身份的銅條記，大喊壹聲道：“我的老天啊，是真的啊！”
　　家裏人都是圍了出來，林高著笑著道：“妳們看我這衣袍合身嗎？”
　　“合身，合身！”大伯頓時哈哈大笑，看著林高著的公服，眼底露出羨慕的目光，“爹，妳也借我穿幾日成不成？”
　　“好了，別扯了，把爹的衣裳扯皺了。”大娘在旁說道。
　　三叔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這麽說以後，我們家至少每日新鮮的魚蝦可就不愁了。”
　　“何止是魚蝦啊！爹往後這十裏水上的人家，都不是要聽妳的吩咐嗎？”大伯在壹旁道。
　　林高著笑了笑道：“別說大話，還是要多謝潮囝給我打通了關節才是。若非如此沈師爺也不會替我做主應承下來。”
　　林延潮笑了笑，沒說什麽。
　　大伯可是忍不住了上來道：“潮囝，妳真厲害啊，上了縣衙壹趟，就替爺爺落了這麽好的缺，妳什麽時候也幫妳大伯壹把啊？”
　　壹旁大娘也是震驚過了，在壹旁對大伯道：“是啊，相公，妳就算給黃班頭幫役壹輩子，最多也就當個衙役出息了，但朝廷有規定，娼優隸卒,三代不得科舉。妳當了衙役，延壽就沒辦法參加縣試了。”
　　大伯臉壹紅道：“婆娘，我哪裏稀罕當皂隸了，我想是入衙門當書吏啊，就算不是經制吏也成，潮囝，能進衙門當差是妳大伯壹輩子的指望，妳就幫幫我。”
　　“大伯想多，我哪裏有那麽大能耐，這壹次也是巧合罷了。”
　　大伯道：“妳別謙虛啊，妳能認識沈師爺，這可是多粗的壹條腿啊，人家可是紹興師爺，多少年的案牘之吏。縣尊老爺的壹心腹，妳只要替妳大伯說壹句話，進六房當差還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大娘也是喜滋滋地道：“相公，當年算命說我是有官人夫人的命，妳若進了衙門，我看我爹，我大哥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瞧不起妳。”
　　吏員雖然不算是官，但在老百姓的眼底已是不得了。聽了大娘這話，林延潮和林淺淺都是壹個勁想吐，當初家裏最瞧不起大伯的人，可就是大娘了。
　　“婆娘，說這些做什麽，趕緊的煮幾個好菜，想想妳以前是怎麽待人家的，妳先給潮囝賠個不是。”
　　林延潮道：“大伯，大娘，這我可不敢當啊，過去的事，都算了。”
　　大娘賠笑道：“妳這死鬼，妳看潮囝多大度的人，過去的事提了作什麽，我給潮囝，淺淺認錯還不行嗎？這幾日家務我可是碰都不讓淺淺碰壹下，我全包了不是。我看潮囝這麽出息，我們淺淺將來才是官人夫人命！”
　　林淺淺聽了大娘的話，頓時心花怒放，那喜色是想怎麽遮掩也遮掩不住。
　　“別說了，快整幾個菜，再去弄點好酒來，最好是藏了三年以上的青紅，我們中午好好鬧壹鬧，先恭賀爹去河泊所新官上任！”
　　“好的。”大娘頓時溫順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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