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五龍遇城武

　　高嶽和韋馱天便急忙走到後院廄舍處，只見壹名七尺身長的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正憤然和幾名奴仆打扮的爭吵，那幾位正在牽拉著匹騾馬，上面還馱著行李。
　　只聽到那男子說什麽：“這些行李和馬匹都是臨行前嶽丈贈送給我們夫妻倆的，現在每過壹所驛館，妳們這群小奴就得拉走壹匹，裹走壹部分行李錢財，這是想讓我和玉簫餓死在邠州嗎？”
　　哦，看起來這些牽走馬匹和行李的，都是這男子嶽丈家的家奴啊，可對這位嬌客怎如此不恭？
　　壹名年長的家奴便涎著臉說道，“韋郎君妳也得知道府君根本不喜歡妳，妳在家這幾年，吃府君的用府君的，現在又想壹走了之，府君追悔憤恨，寫書信來讓我等將他饋贈妳的行李全都拿回去，這於情於理都沒任何問題啊！”
　　那男子便只能請求道，馬上我便去長武城謁見朔方都虞侯李懷光，請求入幕為職，處處都要花銷，欠嶽丈的這些錢將來少不得要還，可現在若是拿走，他和妻子玉簫便身無分文，肯定挨不過去，還請各位看在主仆壹場的情誼上，給我留壹匹馬、壹篋錢帛，“將來我韋臯如果顯達，必定不忘諸位的恩德。”
　　“韋郎君妳之前在府君荊南幕府裏，就把府君的幕賓給得罪不少，離了府君的幫襯，妳根本翻不了身的，還是別癡心妄想了吧！”那群仆人發出可惡鄙夷的笑聲，還是將馬和行李強行牽走，揚長而去。
　　“可惡......”這位叫韋臯的只能停在遠處，頓足長嘆。
　　而他壹轉身，就看到驛吏奇怪涼薄的眼神，不由得漲紅了臉：如果繼續留下來，他和妻子若是來日拿不出錢來，那可就要丟死人；如果現在就帶著妻子離去，這整個邠州他舉目無親，遍地無友，就算是次日趕到長武城，這副窮酸樣，必然會被李懷光看輕小覷，以後還有什麽前程可言？
　　這時，幾名驛吏和驛卒圍上來，要驅趕韋臯走了。
　　看來那門簾後哭泣的娘子，正是韋臯的妻子。
　　高嶽突然走過來，拱手道“阿兄別來無恙！”
　　韋臯急忙看著高嶽，又看看他身邊漆黑的昆侖奴韋馱天，第壹個反應是根本不認得這位啊......
　　可高嶽又極力寒暄幾句，並邀請韋臯和妻子來自己房間敘舊：韋臯也是個聰明人，察覺到高嶽這是在幫助自己，便感激地回答兩句，便和高嶽並肩離開了驛吏狐疑的視線。
　　半刻後，韋臯與妻子張玉簫壹道，跪坐在高嶽房間的茵席上，對高嶽和雲韶這對夫妻行禮。
　　接下來韋臯自報身份，說自己是京兆東眷韋氏的後裔，他妻子張玉簫，則是荊南觀察使張延賞之女。說到嶽丈張延賞，韋臯的情緒便有些微妙和復雜起來。
　　張延賞，乃是玄宗朝宰相張嘉貞之子，可以說是“累代臺鉉”。張嘉貞是個灑脫倜儻的人，當年喜歡少年時郭元振的豐姿，便把五個國色天香的女兒排在幔後，各執壹絲，讓郭元振隨便牽，牽到誰就是誰，郭元振便牽了紅絲，拉出張嘉貞的三女，結為夫妻；不過張延賞這代，和女婿的關系就不太好，先前就看不中韋臯，在妻子苗氏（苗晉卿女兒）的堅持下才把女兒玉簫嫁給韋臯，後來韋臯入嶽丈的荊南幕府，因年輕狂悖，得罪了張延賞的幾位資歷很深的幕賓，張延賞大怒，便親自將韋臯臭罵壹頓，並讓韋臯當幕府的監門吏。韋臯壹氣下便返歸京兆，寄住在張延賞府邸，時間久了又被張府的奴才看輕欺辱，韋臯忍受不了，便拉著妻子壹道離家，要來西北處各邊鎮碰碰運氣。
　　韋臯走之前，張延賞讓家中奴仆送七匹馬給他，每匹馬都馱著財貨，可每過個驛館，這群奴仆就牽匹馬回去，好像就是在有意羞辱韋臯。
　　“反面教材啊，反面教材啊，我若是入西川幕府，不知道和嶽丈崔寧的關系，會不會鬧得如張延賞與韋臯這樣僵。”高嶽心想，而後就熱情地招待韋臯夫婦吃飯，同時也坦承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高二頭。”大概韋臯本來還想說些恭維套近乎的話，可想想別弄虛的了，索性就長拜下來，毫不客氣，懇求高嶽對陷入困境的他施以援手。
　　“幫，怎麽能不幫呢！”高嶽暗自心想道，當即就對雲韶說，“涇原段使君先前給我的七萬聘禮錢，便送給韋城武，如何？”
　　“夫君不說，我也是要說的。”雲韶笑起來。
　　韋臯感激涕零，也不假客氣，便說逸崧的恩德，將來十倍償還。
　　“唉，城武何出此言呢？恰好，我要去涇原當孔目官，明日便可結伴去長武城，我有另外位阿兄高公楚在李懷光帳下為判官，現在便手書壹封，舉薦城武兄。”
　　那邊雲韶很熱情地和玉簫手牽手，幫她擦拭淚痕，說不用傷心，這事應該不幹妳父親的事，都是那群惡奴欺上瞞下所致。
　　喝了些酒後，絕境逢生的韋臯情緒越來越澎湃，便拉著高嶽的手，高呼要和他結為姻親——“指腹為婚，指腹為婚。”
　　高嶽心想妳是不是醉了，阿霓現在並非有孕在身啊，我看妳妻子腹部也是平坦的。
　　可韋臯不管，說將來只要咱們倆的妻子生下孩子，男女壹定要結婚約。
　　次日，高嶽又花錢在五龍原館租賃了匹馬，給韋臯騎乘，接著兩對夫妻結伴而行，向著那長武城走去。
　　長武城，位於涇水南岸，下瞰淺水原，其北又有黃菩原，是西蕃和唐軍歷來多次激戰之處，涇水自其東北兩個方向環繞經過，因為高原坡陡，形成條壹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孔道，行人軍旅只能自淺水原而過，再加上東北處又通馬蓮河，故而是整個長安和涇原、朔方地區的鎖鑰之地。
　　正是因長武城如此重要的軍事位置，李懷光早就奉令在此擴充整備城防，高嶽先前對劉晏的策問裏，提到的理想的築城之所，自然也包括這座長武城。
　　崔雲韶和張玉簫坐在牛車裏，二位女人當然就談論些諸如夫君對我好不好、沿途都見到那些風景名勝、胭脂水粉長安城哪家最棒的話題。
　　而高嶽和韋臯，則就長武城連帶涇、邠、鳳翔府乃至京兆府的邊防問題，邊看地形邊熱烈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