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四章 椅衣皆黑的老人們

　　“據情報稱，妳那位初戀男友現在很了不得，新式MX機甲的最大貢獻者之壹。據更隱秘的壹層情報，機甲測試中就是他擊敗了費城李家那位李封中校。他現在應該已經是總裝基地的上尉，這件事情之後，大概馬上又會被越級提升。”
　　這是首都特區西區的壹間酒店，地勢幽靜，四周秋樹環繞，將外面那些跟蹤前來的記者們攔在了外面。聯邦政府第壹次與山裏的反政府軍合作，在細節上他們做的很到位，這家賓館距離國防部駐訓基地不遠，隨時可以調出大批武裝力量，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張小萌站在窗邊，看著陌生的首都街景，想著他就是在這座都市中生活了壹年，努力了壹年，心情有說不出的惘然。
　　她知道許樂在機修方面的能力，但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參加到聯邦新式MX機甲的研制工作之中，還成為了最關鍵的那個角色。
　　只是機甲戰？在她那些美好的回憶裏，許樂只是天天在圖書館H區裏呆著，他是蹲坑兵出身，怎麽會操控機甲呢？
　　“今天妳們見過面了？”房間裏那位中年人皺著眉頭，看著女孩兒的背影，隱約察覺到什麽。
　　張小萌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嗯，只是沒有說話。”
　　中年人沈默片刻，嘆息了壹聲說道：“至少妳們應該說說話，擁抱壹下。”
　　“沒有什麽意義。”張小萌微微低頭回答道，她比誰都了解那個男孩兒敦厚性情中隱藏的執拗，兩人擦肩而過，這壹分便是真分，不再是謊言中的死別，卻是真實中的生離。
　　中年人靜靜地看著她，像父親壹樣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過會兒給家裏打個電話吧，妳父母看到新聞後，肯定需要妳的安慰。”
　　張小萌輕輕地嗯了壹聲，對中年人認真地說道：“這裏到處都有政府的眼線和監控設施，您不應該冒險親自來這裏。”
　　身為反政府軍的情報領袖，這名代號叫做他的厲害人物，已經無數次來到S1，但今天出現在這間賓館裏。確實有些冒險。他溫和地望著張小萌說道：“畢竟是大事情，我擔心妳有些應付不過來。不過……比我預想中要好很多。妳沒有讓我失望。”
　　張小萌搖頭說道：“那些大人物們需要我來幫他們把麥德林打下去，我的安全沒有問題。倒是您還是趕緊離開吧。”
　　“聯邦政府通緝我很多年了，可我依然活地好好的。”中年人溫和說道：“不用擔心什麽。”
　　他那張普通無比，誰也看不出易過容的臉上，忽然閃過壹絲濃郁的憂色，卻沒有對窗邊的女孩兒說什麽。身為反政府軍的重要人物，他和聯邦政府打了數十年的交道，知道那些大人物和政客們是怎樣的無恥。
　　……
　　……
　　首都南郊壹處隱藏在樹林中的莊園，三林聯合銀行副總裁利修竹，就像壹根竹子般，沈默而僵硬地站在壹張椅子面前。
　　這是壹把老舊的黑木椅，椅子兩旁的扶手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的摩挲，變得無比光滑。經歷了歲月的洗禮，這張椅子卻沒有任何朽壞的跡象。
　　就像椅中那位老人壹樣。
　　坐在椅中的老人臉上滿是皺紋，身軀並不如何高大，穿著壹件寬大的衣衫，頭頂戴著壹頂可笑的黑色小帽，那雙渾濁的雙眼裏偶爾有光芒掠過，透著壹絲看透世情的智慧。
　　聯邦裏從來沒有人敢取笑老人戴的那頂小帽，雖然這個愛好確實有些怪異。
　　利家當代家主利緣宮溫和望著面前的兒子，忽然伸出壹根蒼老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頭頂的小帽，說道：“其實很多年以前，有個人曾經取笑過我。”
　　利修竹的眉頭皺了起來，聯邦裏還有人敢如此大膽，那個人必然是死了。
　　“那個人沒有死。”利緣宮老人微笑著說道：“因為他不是我能殺死的人。看看，這就是實力的問題。不要把我們七大家想像的太過強大，要知道就連邰夫人這輩子都有邁不過去的障礙，更何況是我們？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妳，為父我這輩子認過輸，而且不止壹次。”
　　鐵算利家家主，隨便感個冒便能讓聯邦裏無數金融產品貶值，伸伸手便能在某個星球上制造壹場金融風暴的絕對大人物，今天對繼承人進行教育的第壹課，便是認輸。
　　“失敗沒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我們居然選擇了麥德林議員這樣壹個瘋子。”利緣宮老人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帽外數目不少的花白頭發，說道：“這老家夥居然能夠連我都說動了，還真是夠厲害。”
　　壹直沈默受教的利修竹鼓起勇氣解釋道：“就算邰夫人最後的手段是聽證會，那又不代表我們就輸了。麥德林議員手下那些青年主義分子，明顯擁有比我們想像更強大的鼓動能力，環山四州罷工，大學城停課，我並不相信政府有勇氣真的審下去。”
　　利緣宮老人安靜地聽完兒子的解釋，緩緩地嘆了壹口氣，說道：“蠢貨。”
　　很尋常的兩個字，卻像是空氣裏壹陣寒風吹過，將莊園內部完美的供暖設施和為美觀而修建的壁爐躍火都凍住了，利修竹忽然覺得自己如果是壹根竹子，那麽青竹的外表壹定蒙上了層寒霜。
　　“聯邦多少年？七大家又有多少年？妳應該好好學壹下歷史。”利緣宮老人溫和地說道：“大選失敗又算什麽？聯邦換了多少任總統，可是七大家永遠還是七大家。像我們這種家族，早已經深深地根植於聯邦的土壤中。就拿我們利家舉例，如果我們利家垮了，聯邦的金融也就垮了。”
　　“但妳不要忘記很重要的另外壹點。”老人的語氣忽然冰冷了起來，“如果聯邦垮了，那麽我們利家也就要跟著垮。所以無論妳怎麽做，都要記住，不能危害到聯邦的根本利益。”
　　“麥德林現在所做的壹切，太危險，因為這威脅到了聯邦的基礎。雖然真的出現騷動也能控制，但這種方式是我們不能允許的。”
　　利修竹沈默了很久，努力地消化父親的教誨，最後輕聲說道：“明白了。”
　　“不，妳還不明白。”利緣宮老人瞇著眼睛說道：“人類在宇宙間穿行，卻要生活在星球上。妳什麽時候不再喜歡站在咱家銀行那幢難看大樓的頂層看風景，而是願意多在街上走走，大概便能明白這壹點。”
　　利修竹壹臉慚愧，低頭無語，許久之後才輕聲請示道：“那現在怎麽辦？夫人那邊估計不會收手。”
　　“我剛才說過，如果我們家垮了，聯邦的金融體系也就垮了。”
　　利緣宮老人臉上泛起壹絲怪異的笑容：“可如果連邰家垮的時候，他們的當家人還能說話，那整個聯邦也就垮了。我以往便提醒過妳，不要看人家低調了幾千年，便不把對方當回事兒，妳偏偏不聽。太子爺被暗殺，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得親自去莫愁後山解釋……等妳真正接班的時候，大抵便能知道邰家的能力有多大。”
　　“不過夫人那邊，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對我們有太多惡感，要知道，聯邦選了這麽多任總統，每個家族都會挑選不壹樣的候選人作為夥伴，這是慣例，這是歷史，只是這壹次的動靜顯得太大了壹些。”老人輕聲說道。
　　“可是……”利修竹雖然什麽歷史內幕都沒有知道，但終於對那個陰影後的邰家生出了無窮的忌憚，微顯緊張說道：“如果麥德林真的參與了臨海州的事情，那就真的完了。”
　　年初邰家太子爺在臨海州體育館被刺殺，利修竹置身事外冷冷看著，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與利家毫無關系，卻根本不知道父親曾經為了此事，親自前往莫愁後山向那位夫人解釋。可眼下利家卻是麥德林的幕後支持者……
　　便在這個時候，利修竹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過後認真聽了幾句，用力地點了點頭，對黑木椅中的老人匯報道：“麥德林議員從司法部大樓裏放出消息，他願意讓步。”
　　……
　　……
　　晨間，幾輛名貴的汽車順著山間的公路通過了路障，壹路依山傍水驅霧而行，通過那扇沈重的大鐵門，來到了莫愁後山那片江山如畫的莊園。
　　利家當代家主在侍從的攙扶下，從車中走了下來，利修竹跟在後面，而那些利家的安全人員，則是馬上被接到了別的地方。
　　靳管家壹臉謙卑笑容將這父子二人迎了進去。林家那個不成器的少爺自然是想不見就不見，但這對在聯邦呼風喚雨的父子卻大是不同。
　　就在露臺之側，穿著壹身莊重長裙的夫人微笑望著老人，說道：“快壹年不見了，看來妳的咳嗽好了很多。”
　　利緣宮老人聽到這句話後，正想說什麽，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地身子微微佝了下去。
　　這或許代表了屈服，又或許是這位老人每次見到邰夫人時都會行的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