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機語（下）

　　對於安達來說，沒有進入完全狀態的第三級測試，根本沒有什麽難度，機甲的通關，在那種放松而無聊的操作中，越來越像是壹個表演，而第壹軍事學院驕傲的機甲操作……是用來在戰場上殺敵制勝，不是用來跳舞給那些白癡看的。
　　所以安達的情緒很糟糕，很惱火，下意識裏將自己的情緒通過機甲的動作抒發了出來。這完全只是他個人的壹次發泄，渾然沒有想到，這對於本來興致勃勃前來觀看第壹軍事學院表演的大學城學生們來說，是壹種極大的不尊重……因為在他看來，這些連機甲的表面都沒有摸到過的民間學生，頂多是些會看看機動雜誌的小白臉，哪裏會懂機語這些東西。
　　聽到通訊器裏沈穩而冷峻的聲音，安達罵了壹句臟話之後，終於醒過神來。說話的是士官周玉，壹院機動系最強悍的家夥，也是他私底下的老大，他當然不會懷疑對方說的話。緊接著便聽到了對話器裏傳來那些如海潮般的咒罵聲，安達傻乎乎地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綜合館穹頂巨大的光幕上，那臺藍黑色的機甲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沒有向師長匯報表演完畢，也沒有離開，這更是激發了大學生們痛罵對方的情緒，因為在他們看來，這臺藍黑機甲的傻樣，實在是太欠罵了。
　　“扭啊，妳丫再扭啊……把妳腰扭斷了，賣到帝國去當妓女。”
　　“妳是百慕大的人妖啊妳！”
　　淡淡的光芒籠罩著安達的面容，他目瞠口呆地聽著通訊器裏那些花樣不停翻新的咒罵，心裏大感震驚，壹院裏培養的都是軍人，壹言不合往往便大打出手，哪裏聽過這麽多不重樣的罵人話語。他的臉開始漲紅起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將要爆炸的情緒。最後聽到人妖兩個字之後，終於忍不住了，憤怒地摁下了主通訊器的按鈕。
　　“壹群傻逼！就只會動嘴皮子！聯邦要妳們這些廢物有什麽用！有本事搞臺機甲來和小爺幹……！”
　　安達憤怒的回罵聲經過通訊器，在綜合館光幕旁的揚聲器裏響了起來，響徹了整個闊大的建築空間。雖然梨花大學和第壹軍事學院在中控室負責此次機甲表演控制的教師們，在第壹時間內反應過來，掐斷了這個沒腦子家夥的憤怒罵聲，卻也只是掐掉了幹壹架最後的壹架二字。
　　梨花大學綜合館頓時陷入了死壹樣的沈默，無數的眼睛都盯著全封閉的機甲對戰室，如果對戰室不是用超強合金建造而成，只怕此時早已經在怒火下融化了。這是梨花大學的主場，第壹軍事學院來的交流學生卻是如此囂張，誰還能忍得住。雖然對於安達暴怒下的挑戰，誰都知道沒有人可以應戰，但大學生們自有自己思考問題的邏輯，心想聯邦政府他媽的把這麽難得搞到的機甲，全部弄到妳們三院和西林軍校去了，我們這輩子摸都摸不到壹下，妳居然還向我們挑戰？
　　這等於是有女朋友的人向光棍們挑戰做愛時間長短……壹樣令人不能忍受！
　　極短暫的絕對沈默之後，是忽然之間的情緒大爆發。就算先前還有很多學生保有了對第壹軍事學院的尊敬，但在此時，這些尊敬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更何況梨花大學本來就是喬治卡林主義最盛行的學校之壹，對他們眼中聯邦走狗三院的學生，更沒有任何好感。
　　“幹幹幹，幹妳媽呀……”這是很簡單粗暴的回答。
　　“搞……臺機甲來……幹？喲，我今兒才第壹次知道，原來開著機甲也能做愛。是不是妳們學校向來有這種傳統？我就奇了怪了，穿著機甲怎麽做愛？妳是不是要表演壹下給我們看？”這是很尖酸刻薄的回答。
　　“問題是聽說第壹軍事學院機動系只有男生。”這是更惡毒的起哄者。
　　“同性機甲做愛表演？這太他媽的難得壹見了。”
　　大學城的學生們打架不行，但要挖苦人諷刺人，又哪裏是第壹軍事學院那些天生軍官們所能抵抗。陷入抓狂狀態中的安達，憋地滿臉通紅，完全忘記了社會大學裏面根本沒有機動系，更沒有機甲這個東西，固執地按動了系統內壹個綠色的按鈕，向梨花大學中控網中的任意壹臺機甲發出了對戰的請求。
　　做完這壹切後，安達傻乎乎地等著有人應戰，結果半天卻發現沒有什麽反應，他得意地輸入了壹條指令，藍黑色的機甲伸出了壹根大拇指，對準了天空。
　　他痛快地咒罵道：“壹群小孩兒，罵的痛快，怎麽就沒壹個敢出來。”
　　主通訊系統已經關閉，他說的話，那些通過光幕註視著對戰室內的學生們自然不知道，但數千人同時註意到了機甲的那個動作，那根翹起來，對著天空的大拇指。
　　對戰室外方壹直註意著裏面動靜的周玉苦笑了壹聲，心想安達每次發瘋的時候連自己都攔不住，這小子只怕還在得意梨花大學沒有人敢挑戰他，卻完全忘記了梨花大學根本沒有機甲。
　　看著機甲那根翹起來的金屬拇指，綜合館裏的罵聲漸漸平息，這不是什麽機語，這是很明確的壹個手勢。
　　梨花大學的學生們不會幼稚到認為壹院的那個傻逼會在自己這些人的痛罵中悔悟，從而翹拇指稱贊自己，他們都知道肯定後面還會發生什麽事情，所以都開始匆忙地在座位下面尋找趁手的家夥。
　　果不其然，光幕上那個看著得意洋洋，十分欠扁的藍黑色機甲，忽然間氣息為之壹變，顯得無比驕傲冷酷，緩緩地將右機械臂倒轉，拇指對準了地面。
　　這也不是機語，是很明確的手勢，代表鄙視蔑視的手勢。片刻安靜後，綜合館內眾人大嘩，只見無數鞋往光幕上飛去，往設於地下的機甲對戰室飛去。有壹個班的男學生，忽然發現了放置在座位後方的棒球棍，頓時化身為擲彈器，往下狂扔。
　　壹時間，木棍如雨，落在全由金屬組成的對戰室上，叮叮當當有若雨滴墜荷葉，好不清脆動人。
　　然而，光幕上那個藍黑色的機甲依然得意驕傲冷漠地倒立著拇指，就像在不停地扇著梨花大學學生們的耳光。
　　就在這個時候，綜合館裏憤怒的聲音忽然小了起來，多出了無數震驚的呼聲和大喜過望的叫聲。主席臺上那些彼此都覺得很慚愧的兩院教授們，詫異地望向了光幕。對戰室外面那些第壹軍事學院的軍官們也不解地望向了光幕。
　　光幕上，對戰室最深處的壹道合金墻壁忽然緩緩拉開，壹臺看上去有些笨重的黑色機甲，緩緩露出了它的身體！
　　隨著這臺黑色機甲的出現，所有的議論聲，所有的咒罵聲全部停止，綜合館內死壹般的安靜，尤其是梨花大學的學生們，更是不可思議地看著那臺機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第壹軍事學院的鄺教授吃驚地看了壹眼身旁的從校長，他根本不知道梨花大學還有機甲。從不知校長起始眼瞳微縮，片刻後卻露出了萬事了然的微笑，這微笑放在主席臺所有人的眼中，未免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光幕上那臺黑色的機甲，看見藍黑色的機甲拇指向下的手勢後似乎楞了楞，然後對著藍黑色的機甲……豎起了中指。
　　這也不是什麽機語，這是聯邦與帝國都通用的，所有三歲以上小孩兒都知道的手勢。
　　綜合館內掌聲如雷。梨花大學的學生們十分欣慰，雖然有些懂行的學生看出來這臺奇妙出現的黑色機甲只是臺M系列原型機，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但能夠中指示人，他們已經足夠開懷。
　　黑色機甲裏的許樂並不知道有數千人正通過光幕觀看自己的壹舉壹動，他只是剛剛睡醒，接受了對戰的請求，然後看見了門後那臺機甲的手勢。
　　機甲內坐的不是邰之源，大概應該是壹院來訓練的交流學生。許樂很簡單地得出了這個結論，然後更簡單地用中指回應了對方的侮辱手勢。
　　因為這幾天他的心情很不好。
　　許樂以為這裏只是壹個封閉的對戰空間，沒有觀眾，所以他表現的很自然，通過通訊器向對方發出了開始的指令。
　　這是他第壹次操縱機甲的實戰演練。他在心裏想著，以自己六級十幾秒的水準，當然不可能是這些軍事學院天之驕子的對手，他只想著能夠打得更爽壹些，哪怕吃些苦頭也無所謂。
　　黑色的機甲看似笨拙，實際上前進的路線卻是壹條最標準的直線，沒有絲毫偏移，再加上許樂此時沈默而不佳的心情，機甲的操作無來由地多了壹絲壯烈之氣。
　　二十米的距離，轉眼即至，黑色機甲極為淩厲的壹腳直接踹到了藍黑色機甲的機械腿根部！
　　藍黑色機甲不可思議地仰天倒下，砸落在合金地面上，發出轟的壹聲巨響。
　　黑色機甲中的許樂不可思議地看著光屏上的顯示，心想對方怎麽就倒了？雖然他很滿意自己這壹腳的怒意與速度、精確度，也證實了藏在機械腿根部的平衡感應儀，壹旦受到斜四十二度角的大力擊打，便會產生瞬間的偏移，從而導致機甲的平衡操控系統有短暫的失靈……可是，這臺藍黑色的機甲為什麽不抵抗？許樂百思不得其解，無法相信自己這個菜鳥能夠擊倒壹院的高材生，難道說對方……是菜鳥之中的菜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