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章

　　看來，文人最大的禍患，在於有壹條不合時宜，而且又能說出點名堂的舌頭，把這樣的舌頭割了餵狗，天下就太平了。

　　變戲法裏的政治

　　在中國的佛教傳播史上，有兩個人功勞最大，由於他們翻譯的佛經數量巨大，所以又被稱為古代的翻譯大師。這兩個人，離我們近壹點的是玄奘，遠壹點的是個外國人，名叫鳩摩羅什。鳩摩羅什來華的時代，是魏晉亂世 ，那個時候，雖說理論上佛教已經東來，但實際上並沒有生根。好在亂世給了這種很能給人心理治療的宗教，壹個傳播的好機會，而外來的傳教人也大多有點除了翻譯以外的本事。

　　人們都知道鳩摩羅什是個翻譯家，我們現在看到的許多佛經都署著這位大師的大名，但是，在那個時候，鳩摩羅什給人的印象，卻是個法術無邊的魔術大師，在乎他翻譯的人，反倒沒幾個。人們信佛，尤其是東晉時期北 朝的統治者信佛，在很大程度上，在於大師魔術的征服力。那個時候世界還沒有出個搗亂的拳王阿裏，人們不明白魔術其實跟神通法力沒有什麽關系，固執地相信，那變幻莫測的魔術，是神通廣大的佛的力量在起作用。

　　不過，即使是被人們視為佛的化身的鳩摩羅什，也沒有想到，為傳播佛法而弄的玄虛，居然給他這個出家人帶來意想不到的“好事”。那時，北朝後秦皇帝姚興，也是鳩摩羅什大師的信徒之壹，這個胡人皇帝，對鳩摩羅 什佩服得五體投地，壹天忽發奇想，打算為大師做點什麽。當他有了主意之後，派人請來了大師，對大師說，妳這麽聰明，沒有老婆，種子怎麽傳下去？只聽皇帝手壹拍，十個美女從幕後走了出來，不由分說，姚興強將這些 美女塞給鳩摩羅什，讓大和尚離開寺廟，另撥房舍居住，壹點價錢都不許還。

　　不知為了佛教傳播的大計，大師不得不委曲求全呢，還是大師到底也是血肉之軀，扛不住諸美女的強力誘惑(那個時候的鮮卑女子，雪白而且艷麗，根本沒有漢人的禮法講究，開放得近乎放肆)，反正作為出家人(比丘 )的鳩摩羅什笑納了皇帝的美意。至於是安享艷福了呢，還是像《三國演義》裏的關雲長壹樣，將美女關在後院，看也不看壹眼，則不得而知。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前者，因為這麽壹來，後秦的眾多和尚不免心猿意馬，再也 打不住禪了，大家紛紛提出性要求，說妳是大師享受十個，我們有壹個兩個總是可以的。面對和尚們的群體性事件，大師很鎮定，將眾僧集合起來，對他們說，我現在手裏有壹把針，妳們誰能把針吃下去，就可以跟我壹樣， 做不到，大家還回去老老實實打坐參禪。眾僧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只見鳩摩羅什把針壹口吞了下去，面不改色。大家見了，自嘆弗如，既然享不了那個艷福，回去念經去吧，也順便保住了自己的清譽，沒有讓寺院變成花 和尚的大本營。

　　當然，鳩摩羅什的絕活，其實是魔術。這種魔術，今天即使是檔次最低的魔術師也變得精熟，可是在當時，卻不僅騙來了美女，而且懾服了眾多的僧人，維持了寺院政局的穩定。無獨有偶，壹千多年之後，臨到了中國人 晦氣的時代，西方洋人打上門來，欺負起來就沒個完。突然之間，某些中國人感到憤怒了，從家裏的箱子底裏翻出了些據說是祖傳的寶貝，說是可以讓洋人的槍炮打上穿不透，甚至幹脆就把它們閉住，對此，大家多少有些將 信將疑。於是，高人們站出來了，要給大家露壹手看看。臺子搭好了，這邊壹人持槍，那邊壹人袒著肚子，壹番舞弄並演說後，拿槍的這個，終於擡起了槍，瞄準了那個露肚皮的，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壹聲槍響，這邊槍口冒 了股青煙，那邊露肚皮的手裏多了壹顆彈丸。原來，放槍的槍裏是空包彈，而彈丸早就在接槍的人身上，槍壹響，則到了手中。——又是壹個變魔術的。

　　這回魔術的政治作用可大，絕非當年吞針可比，不僅穩定了義和團的軍心，而且動員了千千萬萬個老百姓起來殺洋滅教，跟洋鬼子對著幹。只是戲法雖然變得高明，但義和團畢竟不能真的刀槍不入，被動員起來的老百姓 ，當真的碰上洋鬼子的真槍真炮的時候，還是壹個個地倒下去。

　　看來，政治就是政治，把戲法給摻和進去，可能有壹時之效，壹旦壞事，就壞大發了。

　　【未完待續】

　　13095字節

　　神仙與皇帝

　　天上的神與地上的君王，哪個大？如果問中世紀的西方人，答案無疑是非常明確的，雖說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但天上的神高於人間的君主是不容置疑的事情。任何壹個君主，即使像拿破侖壹世這樣跋扈的家夥 ，加冕的時候也要由教皇代表上帝來給他戴上皇冠。可是，在中國，這個問題就比較復雜了。中國有很多的神，還有仙，以及來自於佛教的佛和菩薩，雖然細講起來他們之間是有差別的，但在普通中國人眼裏，這些東西都是 些超人的家夥，都差不多，江南的農民壹概名之曰菩薩。但凡是個神仙，就有點超乎人類的本事，不僅可以長生不死，而且可以福人禍人(不然人幹嘛要去求他們呢)。而皇帝雖說威勢赫赫，但畢竟跟壹般人壹樣，也生老病 死，不然幹嘛壹個接壹個地駕崩。可是，在現實的社會生活中，皇帝就是大於神仙，而且不僅大壹點點，連西來的佛祖也不能例外，必須服從皇權。

　　我們知道，故宮和頤和園裏都有專給帝後演戲的上中下三層戲臺，戲臺之所以有三層，大抵是為了展示天上、地面和地下的世界。每逢皇帝生日，祝壽戲總是要演的，在這些戲裏，神、仙、佛祖外加菩薩羅漢之類的角色 是斷然少不了的，每出戲到結束時，最熱烈的場面是，上中下三層戲臺上，所有的神仙，甚至連外來的佛祖都壹起向皇上叩首祝壽，三呼萬歲。戲臺上的神仙拜皇帝，不僅僅是戲子們獻媚，也是社會現實的寫照。中國的神仙 ，壹半是宗教的神職人員通過“專業化途徑”制造的，壹半是老百姓土法上馬炮制出來的。有的來源於人間的英雄人物，比如關帝(關羽)、文昌帝君(張惡子)；有的來源於動物，比如真武大帝(龜蛇)；有的來源於山川 河流，比如東嶽大帝、河伯；當然也有壹些是老百姓胡亂造出來的，比如江南的五通神、五猖神。有的時候胡制亂造雖然也有根據，不過，由於造的人不講究，結果往往很荒唐。比如有的地方有五撮須相公廟，不用說，供的 神叫五撮須相公；經過考證才發現，原來所謂的五撮須相公，是伍子胥。還有的地方有杜十姨廟，裏面有大姨、二姨等壹系列女神，共十位；然而仔細考證才知道，原來這個廟是供杜甫的，杜甫曾經當過左拾遺的官，所以又 被稱為杜拾遺，老百姓弄不懂拾遺是個什麽東西，以訛傳訛，最後變成了十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