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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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辮帥的人緣和地緣

　　軍閥大抵有外號，張勛的外號是“辮帥”，因為他在進入民國之後，還堅守自己腦後的辮子。其實，當時留辮子的軍閥還有壹些，某些西北的小軍閥包括北洋老將姜桂題，都拖著辮子，但只有張勛被稱為“辮帥”，大概 由於他不僅自己留，麾下壹萬多定武軍都留辮子的緣故。

　　張勛在歷史上，名聲不好。在壹個進化論主導的時代，癡迷地留戀前朝皇帝，不僅在身體膚發方面身體力行，而且操練出了壹場復辟大戲，弄得北京城壹時間滿街都是辮子。如此作為，想不挨罵，難。不過，國家大事不 見得人人都關心，進化論其實只是知識精英的意識形態；中國人看人，還是人品、秉性這壹套，就當時而言，在某些人眼裏，張勛是個憨憨的實心眼漢子。盡管張勛凈鬧反動的事，軍閥圈子裏很少有人說他不好。跟張勛關系 最鐵的，要數號稱講義氣的胡帥張作霖，張勛復辟之後，成了眾矢之的，只有他壹直在為張勛說好話；直皖戰後，胡帥在北京政府有了說話的份額，就鬧著給張勛平反。當然，秦檜還有兩個好朋友，武夫之間的交情也許算不 得數。但是，在北京的梨園，張大帥的口碑也相當不壞，人人都說張勛的堂會，給錢多，和氣，不耍武人脾氣，不強人所難。

　　其實，最喜歡張勛的，是江西人，尤其是江西奉新縣的人，而張勛的家鄉奉新赤田村的鄉親們，男女老幼，個個都愛死了他們的張大帥。民國時期，北京的江西會館、南昌會館，都是張勛建的，奉新的會館，居然建了五 個。江西會館要算是北京最豪華的西式建築中的壹座，不僅有洋樓花園，而且能自己發電，在裏面唱戲，從來都是燈火通明。在北京求學的江西籍人士，只要求到張大帥名下，沒有不給錢的，至於奉新的大學生，個個都被張 大帥養著，吃穿度用，壹切包圓。赤田村的老鄉，張勛每家奉送大瓦房壹座，缺什麽，張嘴說話，張大帥管。每逢過年，到張勛駐地徐州的火車上，塞滿了江西的老表和老表們的鄉音，那是上張勛那裏去拜年的喧鬧。當然， 拜年不白拜，除了白吃白喝之外，還能帶點銀子走。

　　在那個時代，但凡是個軍閥，就都在乎鄉誼。曾任山東督軍的張懷芝說過，刮地皮也得在外省刮，即使做了土匪，也不在家鄉作案。湖南軍閥何鍵“非醴勿聽，非醴勿用”(何是湖南醴陵人)，閻錫山則“學會五臺話， 就把洋刀挎”(閻是山西五臺人)，張作霖“媽拉巴子是路條，後腦勺子是護照”(張是營口人，媽拉巴子是營口人的口頭禪，而後腦勺子是營口人的體貌特征)。在戰亂年代，作為壹個軍事集團的頭目，借助血緣和地緣紐 帶，捆綁自己的集團，壹點都不奇怪。不管怎麽說，還是自家人靠得住，所謂的在乎鄉誼，就是用自己的家鄉人為自己修築壹道堅固的城墻。不過，奇怪的是，張勛對老鄉好，卻並不讓這些人到自己隊伍裏來做事，他的辮子 軍並不是他的家鄉子弟兵。也就是說，張勛跟他的同類不壹樣，他的重鄉誼，沒有多少實用的功利目的在裏面。

　　實際上，盡管張勛混的地位不低，但始終只是壹個鄉下的土佬，對鄉親施恩，既是富貴還鄉的另壹種表現形式，也是照顧鄉裏的壹種古老習俗。壹個外國記者采訪過他，回來說，張勛絕不是壹個政治家，倒更像壹條兇猛 的看家狗。的確，張勛就是這樣的壹條愚忠的狗，忠於清室是愚忠，重視鄉誼是愚善，所有的感情投放，都有壹個文化習俗劃定的對象，走到哪裏，爬得多高，都難以改變。也正因為張勛的“愚”，兵微將寡的他才成了督軍 團的盟主，自己還以為是眾望所歸，被大夥“忽悠”得壹頭紮進了北京，為段祺瑞趕走黎元洪火中取栗還不自知，以為可以借機實現自己的理想，恢復大清江山，他做“中興”第壹人；待到全國壹致聲討，段祺瑞組織“討逆 軍”打回來，才氣得直跳腳，不僅丟了作為命根子的軍隊，還落了個復辟的惡名。

　　這樣的張勛，在江西人那裏，在奉新縣，當然有人緣，即使他後來身敗名裂，還是有人念他的好。不過，這樣的人緣，我們在江蘇北部的張勛駐地，卻找不到。顯然，張大帥的鄉情是有代價的，而這個代價是由徐州和海 州壹帶老百姓來支付的。

　　前頭捉了張輝瓚

　　張輝瓚在軍閥時代，不算是大人物，他的出名，主要由於他是國民黨對中央蘇區第壹次大規模“圍剿”的前敵總指揮，而且壹敗塗地，受過毛澤東詩詞的“表彰”。清末湘軍興起以來，湖南出將軍，但戰事也多，外面的 人打還不夠，自己關起門來打。北洋時期，就數湖南軍閥的派系多，有趙(恒惕)派、程(潛)派和譚(延ND064)派，後來趙派中又分裂出唐(生智)派，湘西還自成壹個系統，誰也不理。張輝瓚就屬於勢力最弱的譚派 的壹個小小的師長。那個年月，軍長、師長、司令遍地都是，有兩枝槍就可以充司令，壹枝手槍自己拿，另壹枝長槍衛兵扛。譚派在湖南，多數時候在野，甚至四下流浪，寄人籬下，所以，這種師長能有多少軍隊，天才知道 。當然，張輝瓚還比較幸運，由於主公譚延ND064站隊正確，選擇了國民黨，在國民黨內又選擇了蔣介石，所以，在協助蔣介石打敗了政敵唐生智之後，譚派居然在湖南當家作主了，雖然此時譚延ND064已經將軍隊交 給了部下魯滌平。

　　在譚延ND064短暫的主政湖南期間，論功行賞，張輝瓚曾做過壹任湖南的警察廳長。說起來，張輝瓚也算是個讀書人，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向有儒將之名，所以，在警察廳長任上，很是出了壹回風頭。據說有次設 計抓了壹個很傷風化，卻又在政界很有靠山的老鴇，將其就地正法，還附了壹篇駢四驪六的判決書，很是讓遺老遺少們興奮了壹陣子。在跟魯滌平之後，對付打算跟蔣介石叫板的唐生智，抄後路，也抄得不錯，害得唐生智兵 馬未動，就已經四分五裂崩潰了。

　　不過，此公跟紅軍打仗卻運氣很差，第壹仗就被殲滅(師部並兩個旅)，自己做了俘虜。幸好由他小舅子朱耀華率領的壹個旅，見機得早，開溜及時，不然後來為他修墳的人都沒有了。被俘之後，據紅軍的叛將龔楚說， 張被帶到了朱德那裏，朱德表示要辦壹個紅軍學校，讓張來做教授。張輝瓚還見到了同鄉毛澤東，張口便稱潤之先生，彼此還敘了舊，他們原在大革命時期的廣州，曾經相識，毛還到湘軍做過演講。張輝瓚表示，可以給紅軍 捐獻藥品和彈藥。據郭化若回憶，毛澤東當時顯然沒有要殺張輝瓚的意思，雙方談得還不錯，而且張的利用價值還挺大，至少對紅軍的裝備改善會有幫助。可是，毛澤東見過之後，不知怎的，張輝瓚就被拉去開公審大會了， 會後，張輝瓚的頭被割了下來，放在壹塊木板上，順贛江放了下去。這顆頭，後來被葬在嶽麓山，蔣介石送了壹副“嗚呼石侯魂兮歸來(張輝瓚字石侯)”的挽聯。墳就安在跟黃興和蔡鍔的墳很近的地方，規模也差不多，當 然，這墳，現在的人們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