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胡漢不兩立

　　巴圖的雙腳已是無法支撐自己龐大的身軀了，他壹肚子的腸子落得滿地都是，壹下子的，直接跪在了地上，胸腹像是風箱壹般，劇烈地起伏。
　　“饒……饒我……”即便是螻蟻尚且求生，更何況是巴圖。
　　他壹個尊貴的王子，越發希望自己活著。
　　只是可惜，他每吐出壹個字，壹口鮮血便吐出來，隨即，鮮血自喉頭湧出，竟是無法停止。
　　陳凱之已收了劍，眼眸微微壹瞇，看了壹眼倒在血泊中的巴圖，俊秀的面容裏露出了猙獰之色，朝身邊的人壹聲厲吼道：“格殺勿論！”
　　數十個胡人，壹下子慌了。
　　他們紛紛高叫起來，就算他們聽不懂陳凱之的話，可看到王子殿下如此，此時也明白了什麽，於是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想要起身反抗。
　　可是壹切都已遲了，當那論字落下，挺著刺刀的勇士營將士便毫不遲疑的沖了上前，三四人壹組，將人圍住，有人壹腳將胡人踢翻，接著數根刺刀狠狠紮下去，直接捅了個通透。
　　有的胡人已是起身，轉身想跑，身後的數根刺刀銀光壹閃，自他的背後狠狠刺入。
　　壹時間，這裏又淪為了屠宰場，鮮血四濺，哀嚎震耳。
　　那小宦官，已是驚得直接昏厥了過去。
　　還未死透的巴圖，絕望地看著這壹切，他心知，壹切都已經完了。
　　許傑已帶著幾個人沖上前來，有人將他踢翻，壹個刺刀，直接紮入了他的心口，他身子只抽搐了壹下，口裏流出來的血便成了沫子，隨即，再無聲息。
　　甕城上。
　　沒有人發出聲音。
　　這壹場屠戮，就在所有人眼前進行，甚至……那些手提屠刀的人，在殺人時，連壹聲叫喊都沒有，他們只是沈默著，將人打翻，刺刀刺入，這……更像是某種高效的屠殺，每壹個人都是冰冷而無情，殺人，有時候甚至可以像殺雞壹樣。
　　這時候，陳凱之才微微擡眸，看著四遭，這靜寂無聲中，似乎也給人壹種恐懼，他已收劍，又恢復了溫潤如玉的模樣，隨即瞥了壹眼那小宦官，看這小宦官昏厥在地，他搖了搖頭，便徑直朝著城樓方向行去，身後，依舊還有痛苦的呻吟和慘呼。
　　可陳凱之置若罔聞，等他壹步步上了城樓，禁衛早已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可是當陳凱之來到，卻是壹個個敬畏地看著陳凱之，不由自主的讓出壹條道路。
　　陳凱之已登上了城樓，他很沈默，到了太皇太後和慕太後的身前，才拜倒，而後道：“臣，見過太皇太後，見過太後娘娘。”
　　他的聲音，終於還是打破了沈寂。
　　陳贄敬已經徹底的陰沈下了臉，壹雙眼眸狠狠地瞪著陳凱之，氣極反笑起來。
　　“陳凱之，妳可知道巴圖是誰？妳可知道他乃是國使，妳可知道他是胡汗的嫡親兒子，妳……實在太放肆了，是誰讓妳自作主張，竟敢做這樣的事？”
　　他厲聲質問。
　　陳贄敬很惱火，在他看來，此番相約滅燕，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甚至想要親自出征，借此機會提振他的人望。
　　可哪裏想到，這勇士營竟是彪悍至此，陳凱之竟是大膽如此！
　　他很不客氣地冷眼看著陳凱之，現在，胡人的使者死了，此人還是胡人大汗的兒子，胡人與大陳之間，已經不可能再修補任何的關系了，而這壹切，都源於陳凱之的自作主張。
　　他此刻真是恨呀，很想立即就將陳凱之打殺了，這樣壹切麻煩都解決了，當然，這壹切他只能想想而已，畢竟這裏還有太皇太後在，最後只好憋著壹肚子的氣，繼續沈著壹張臉，瞪著陳凱之。
　　太皇太後和慕太後似乎都沒有做聲。
　　顯然，她們也想聽壹聽陳凱之的解釋，向來不斬來使，現在把巴圖王子殺了，她們也需要個合理的借口。
　　陳凱之壹身的殺氣似乎讓他收斂了起來，已恢復了臣子該有的樣子，壹臉鄭重地說道：“因為他們是敵人。”
　　“他們哪裏是敵人，他們是敵是友，不是妳陳凱之說了算，而是朝廷，怎麽，在妳眼裏，已經沒有任何王法了嗎？”陳贄敬聲色俱厲，當陳凱之殺了巴圖的那壹刻起，陳贄敬便陡然意識到，這又是壹個可以捉住的好機會。
　　大陳五百年，從未有過殺使的事，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而且其他諸國會怎麽看待他們大陳朝？因此他像是抓住了陳凱之的小辮子，今日決不輕易放手，就是要整治陳凱之。
　　於是他毫不留情的，狠狠抨擊陳凱之。
　　“以後其他國家還敢來使臣嘛？”
　　這話說得嚴重了，陳凱之卻是擡眸，與陳贄敬對視：“下官為何說了不算？難道殿下沒有看到他們向下官以及臣的部下舉起了屠刀嗎？難道殿下聽不懂胡語，卻連那巴圖激勵胡人時，那壹句‘殺光他們’都不知道含義？這是最簡單的話，殿下也聽不懂？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胡人先想取我們性命。”
　　“趙王殿下……”陳凱之面帶怒色，不甘示弱地反駁趙王：“若是在殿下心裏，下官和將士們的安危都不及幾個胡人，下官無話可說。殿下若要責怪下官，要治罪也好，想要如何都罷，下官也絕無怨言，可是下官在這裏卻有壹句話想要說明白，勇士營的將士，俱都是下官的部下，愛護自己的部下，本就是下官的職責，胡人要殺光他們，下官便殺胡人，下官也是陛下的臣子，而殿下乃是陛下的父親，難道不該愛護自己的臣民，反而去為那些想要殺死殿下臣民的人，而指責下官嗎？”
　　陳贄敬心裏發寒，覺得陳凱之真是有壹張伶牙俐齒，句句強詞奪理，因此他面容微微壹抽，很是氣憤地說道。
　　“妳……狡辯，不管怎樣，妳都是殺了胡人王子，殺了胡人來使，那麽，妳如何承擔這個後果？妳可知道，胡人就近在咫尺，他們已入了雁門關，距離我大陳又有多遠？只壹日的功夫，快馬便可抵達……到了那時，若是我大陳的軍民遭受任何損傷，妳……承擔得起這個幹系嗎？”
　　他的話，其實也有道理。
　　胡人已經入關了，若是這些胡人惱羞成怒，不選擇繼續攻燕，而是壹心為了巴圖報仇，直接南下，到時可就真正是生靈塗炭了，大陳和胡人畢竟還隔著壹些燕人的城鎮，可入關的胡人想要南下，越過幾個燕人的城塞，便可直抵大陳的邊境。
　　到時，死了壹個人，都是非同小可的。
　　陳凱之正色道：“若是如此，下官甘願受罰，可是下官從未聽說過，有人因為善待胡人使者，便可使胡人沒有虎狼之心的，我只聽說，自秦皇乃至先秦周王以降，我大漢想要保衛邊疆，歷來是靠壹次次出擊，狠狠敲打胡人，將他們打痛了，打怕了，才可換來邊鎮的安寧，所以，若是胡人南下，因此而使我大陳生靈塗炭，那麽下官甘願受罰，壹切的帳都可以算在下官的身上！”
　　陳贄敬壹時啞然，想不到陳凱之還真敢攬事，他正想反唇相譏……
　　就在這個時候，太皇太後卻是突然深深地看了陳贄敬壹眼，那幽深的目光透著幾分警告的意味，隨即她便收斂目光，才淡淡道：“好了。”
　　她的話，其實頗為綿和，沒有人能猜透她的心思，卻總令人忍不住敬畏起來。
　　陳贄敬忙道：“母後，他……實是膽大妄為啊，兒臣也是為了……”
　　太皇太後剛收斂的眼眸又是壹擡，冷冷地看著趙王，突然厲聲道：“難道妳沒聽明白哀家的話嗎？哀家說了，夠了！”
　　“是。”陳贄敬頗有不甘心，卻還是乖乖的頷首。
　　此時，他心裏突的咯噔了壹下，自己的母後，竟是三番兩次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如此訓斥自己，無論如何，自己也還是陛下的父親，是她的兒子啊。
　　陳贄敬的心裏除了浮出了怨氣，還掠過了壹絲殺機，卻是溫順地道：“兒臣萬死。”
　　太皇太後嘆了壹口氣，才淡淡說道：“不就是殺死了幾個胡人嗎？妳只記得，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可妳似乎也忘了，胡漢不兩立，現在勇士營拼了命的活了下來，妳苛責他們做什麽？”
　　“我……”
　　“妳的氣度，就僅此於此嗎？”太皇太後逼視著陳贄敬，冷冷地質問他。
　　陳贄敬竟是無言。
　　反而是身後的鄭王，這時道：“母後，其實皇兄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壹旦胡人南下，這陳凱之，豈不是萬死莫恕？老祖宗萬勿動怒。”
　　太皇太後瞇著眼，眼眸裏，卻是似笑非笑的樣子打量著鄭王。
　　鄭王並非是太皇太後所出，而是壹個太妃的兒子，現在他站出來，態度不言自明，顯然……是想為趙王解脫。
　　他這壹開了口。
　　其他的宗王和百官哪裏還站得住？都紛紛拜倒道：“請娘娘息怒！”
　　這城樓上，在此陪駕的貴人們，竟是跪了壹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