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好官門第

　　“餵餵周天音妳別含血噴人，大家都是文明人。妳說話信口開河出了偏差，是要負責任的！咱是講證據的！”
　　面對周天音的猝然發難辱罵，範建的內心還是比較慫的。他語無倫次，整個人也連連後退，唯恐被那瘋女子纏上。
　　他知道，作為官宦子弟，在什麽人面前可以有心理優勢，而哪些人不怕他們。
　　周天音的母親，已經被雙歸完、移送司法了。做完牢出來，就算沒到55歲，這輩子的政治生命也已經結束了。
　　周天音的父親，雖然還是公務員，但畢竟是司法系統的，不是政府系統的，範家的勢力乃至圈子裏的潛規則，畢竟管不了那麽遠。
　　如今，周天音求放過已經不可能，求借錢戴淩也嫌棄她家沒公信力不願意借了，周天音正是光腳不怕穿鞋，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勢。
　　範建身邊，他的表面女友余慧雯也是覺得壹陣氣不打壹處來：這男人怎麽就這麽窩囊？就算知道對方不好惹，也不至於慫成這般思維混亂吧？
　　真是高看他的心理素質了。
　　余慧雯並不會去檢討是不是周天音把那副無所畏懼的氣場，演得太過影後。她只會下意識把壹切歸責於範建的慫。
　　她當下很有表現欲地攔在範建面前，指著氣勢洶洶撲過來的周天音鼻子斥責道：“周天音，妳要是下半輩子還想做體面人，就給老娘收斂點兒！妳媽完了還有妳爸呢，而且誰都知道妳媽是罪有應得，杭蕭鋼構的柴總交待得有鼻子有眼還能是汙蔑她不成？”
　　她滿擬這句話多少能震住場子，所以並不是很害怕。
　　然而，這番話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周天音的大長腿倏地往前躍了兩步，“啪”地壹個耳光扇在余慧雯臉上。
　　“余慧雯！妳個穿逼爛的狗雜婊給老娘滾遠！操！妳還好意思說我家？妳們家有沒有問題妳自己心裏沒點逼數？老娘現在什麽都不怕了，妳想跟我家同歸於盡我奉陪啊！大不了多拉幾家墊背的！”
　　余慧雯壹開始被扇懵逼了，而且耳朵裏嗡嗡作響了好久。耳鳴結束之後才回過神，大怒地想要沖上去撕逼撕回來。
　　可惜，戴淩和他的女朋友，還有另壹個在場的女生，三個人拉壹個，把余慧雯摁住，口中說些“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她壹般見識”的話勸架。
　　而事實上，誰都知道這些都是官宦子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誰犯得著跟壹個已經破罐子破摔的人魚死網破呢？
　　即使是余慧雯，剛剛暈頭轉向地沖上去，也只不過是覺得丟了臉，壹定要扇回來。如今撲上去的姿態也擺過了，又是被豬隊友們阻撓攔住、並不是她自己不想報仇，掙紮了壹會兒也就收斂了。
　　經過這麽壹鬧，包括東道主戴淩在內，所有人看向周天音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乃至是冷漠。
　　家裏長輩被人送進去，這是誰家都有可能遇到的，但是這麽不冷靜，把事情鬧大，著實不是該有的風度。
　　壹夥人個個都覺得，不能再把周天音當朋友了，即使她還有壹個在中院當庭長的父親。
　　“小周，信得過我，戴哥為妳說句公道話——我也不是妳們稅務系統的，咱岸上旁觀，壹切憑良心。今天這事兒是妳的問題，壹點出來混的覺悟都沒有。
　　如果妳就此打住，馬上閃人，那我還能給妳個面子。剛才妳扇小余那壹下我幫妳扛了，不然妳就等著報警尋釁滋事吧。”
　　這番話是戴淩說的，眼下場內也就他立場相對客觀壹些，有資格說這話。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都是些攻擊周天音的怪話，眼看就要逐客了。
　　周天音恰到好處地收斂了壹下情緒，假裝退讓地說：“戴哥，我不是針對妳，妳們都是坦蕩人。是範建這家夥不是東西，我看不過他——其他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做了婊字就沒想過立牌坊。
　　可妳看看範建平時滿口都是什麽仁義道德廉潔奉公？呵呵，好像全天下除了他爸是清官，就只剩他爸的上司是清官了！虧我當初差點兒瞎了眼信了，原來也就是看菜碟兒下筷的貨色！”
　　這句話壹擠兌，其他人多半就沒那麽反應激烈了。
　　畢竟周天音的矛頭不再是泛泛攻擊所有不幹不凈的人，不是“地圖炮無差別攻擊”了。
　　而是針對了“又要當表字又要立牌坊”的人。
　　在場只有範建是那種要立牌坊的，誰讓他父親是出了名的“清官”，就是空降過來整頓吏治的呢。
　　那壹刻，意識到氛圍的變化，範建的內心是挺悲涼的。
　　世風不正啊！居然攻擊清官子弟的時候，都沒有人仗義執言！
　　他只能親自上陣，又跟周天音糾纏了幾句嘴炮，無非是拿“說話要負責任、講證據”之類的套詞反復搪塞。
　　周天音看火候差不多了，終於逮住了機會開大招。
　　“好，妳要證據是吧？行啊，不瞞妳說我最近去我媽那裏探監，還翻她留下的東西，還真看到不少幹貨——妳跟範局長不是嫉惡如仇麽？我郵件轉給妳好了！有沒有分量妳自己放亮了招子看看清楚！”
　　周天音說罷，也不等範建拒絕，直接就掏出手機開始轉QQ郵件——事實上她也是吃定了範建作為“清官子弟”愛惜羽毛、珍視名聲的弱點，所以知道範建就算想拒絕也要忸怩猶豫壹下，不好意思馬上當眾拒絕。
　　這壹點猶豫的時間差，就足夠了。
　　而之所以周天音選擇了發給對方的QQ郵箱，那也是事先“臺下十年功”設計好的。
　　馮見雄離開前，對她當初的“漏洞三問”中最後壹問的回答，如今言猶在耳。
　　“妳怕董菲菲竊取對方郵件文件時顯得太突兀？這壹點沒法100%解決，但註意細節的話，至少可以回避掉85%的流暢性問題。
　　那就是妳壹定要當眾用手機轉發郵件、而且是發給對方的QQ郵箱。如今市面上的電腦很多都已經有裝360安全衛士了，連360的安全瀏覽器都開始測試了，電腦上經常清理COOKIE，‘不小心’看到對方的專業商務郵箱內容，難度已經大了不少。
　　但是QQ郵箱是只要電腦上登錄了QQ就能直接看到的，密碼都不用輸入。就算對方沒登錄QQ，只要直接雙擊QQ多半也能存密碼登錄——騰雲家的東西，密保工作憑良心說做得還算可以。但只是僅限於‘電腦和手機硬件沒有丟失’的情況下。
　　如果硬件落入對方的操作，這時候QQ家的東西的壹切聯動登錄便利性，就成為了雙刃劍。而且目前雖然IPHONE還沒大規模進入國內、安卓才即將要上市，但普通山寨機也都有手機QQ的，有些還有郵件提醒音。妳發QQ郵箱的話，大家就有可能當眾聽到範建的手機有郵件音效，他就洗不清了。”
　　這就是當初馮見雄跟周天音說的壹段分析。
　　隨著壹聲清脆的催命音，範建的QQ郵箱已經收到了這封燙手的轉發。
　　然後周天音又簡短地辱罵了他壹句，主動憤然離去。
　　……
　　場面壹度尷尬。
　　今天請客的東道主戴淩，整個人心情都被搞壞了。
　　明明是房子賣賤了，請兄弟姐妹們喝個酒吐個槽，怎麽就遇到那種喪門星壹樣攪局的不速之客？
　　認了這個晦氣吧。
　　他點了根煙，抽了好幾口，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卻意識到其他所有人、除了範建之外，都用壹種詭異的期待眼神看著他。
　　戴淩楞了壹下，花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
　　他看了壹眼範建，後者壹臉的頹喪，自責，似乎良心正在被譴責。
　　戴淩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他連忙倒了兩杯威士忌，壹杯塞給範建，示意對方幹杯。
　　“嘿，妳不會真被她給激將了吧。面子的東西，過得去就行了，要是真捅那麽大的馬蜂窩，辦成窩案，就算妳爹可以摘出去，政治生命也就差不多了。咱自己人，沒人會笑話妳的。”
　　戴淩說著，自己就先幹為敬了。
　　範建的嘴角抽動了壹下，順勢下了臺階：“放心，我分得清輕重。當然，我也不會讓周天音真的汙蔑好人的。我有自己的判斷。”
　　戴淩在鼻腔裏無聲地冷哼了壹下，沒有再廢話。
　　他本來還想勸範建把郵件當眾刪了，以示清白——就像曹操在官渡之戰打完後，搜到眾將在當初形勢不明朗時私通袁紹的信件，也要當眾燒了以籠絡人心、示人既往不咎。
　　不過，範建的父親範局長，未必不知道這些新手下都幹過些啥。當中銷毀證據的公信力，也很難跟曹操相比。拿住點黑材料，說不定還能增加點制衡的籌碼。
　　何況眼下範建正是被周天音羞辱得下不來臺的當口，戴淩自忖要是這個節骨眼兒上當眾提醒他該如何如何，豈不是顯得範建很窩囊、不會做人？
　　既然如此，事不關己的戴淩也就住口了。
　　範建正在氣頭上，完全沒有意識到不立刻刪除郵件，會對他和他父親的形象，構成什麽深遠影響——其實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哪怕真的需要周天音的材料，眼下也該先當眾刪除了、然後等回家了再秘密求周天音另發壹份麽。
　　範家人還是太光偉正了，真是好官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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