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四章 鬼哭

　　傳道並不是壹時興起。
　　就在前幾日，陳沐在幽冥遇見了壹個亡魂，這亡魂倒是很有來歷，乃是大元司天臺的第壹代天師。
　　這位天師似乎知道很多隱秘，包括真法真道，以及無生域被虛天障隔開，和外界分離的情況，並且曾嘗試讓無生域恢復真法道統。
　　結果失敗。
　　並且在外域真人的遺留手段之下身死魂滅。
　　死後執念不散，只想恢復無生域的真法傳承，只是數百年來也無人能再觸及天人壁障，更別說外域真法，直至陳沐的出現。
　　這位天師的亡魂殘念極強，在幽冥的墳頭是陳沐至今為止遇到的最大的，比起在南璃那個許多亡魂的合念還要更大。
　　“四百多魂點麽。”
　　“應該還不是全部。”
　　陳沐聽著耳邊傳來的系統提示音。
　　依照他的判斷，這位古老天師能給他提供的魂點會非常之多，不過現在的他僅僅只是將道法傳給大元武廟的壹眾宗師，尚未真正傳開。
　　但只要保持這個狀態下去，恢復道法傳承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武廟宗師們會將這些道法再歸納總結，由武入道，然後再進壹步的傳承給年輕壹代的武者，只需要十年乃至二十年，就會慢慢傳承開來。
　　不過。
　　武道也並非真的壹無是處。
　　相比起道法，武道的修煉條件更低，基礎難度也更低，以至於任何人幾乎都能練武，哪怕沒有資質，僅憑資源也能堆到九品乃至八品。
　　可道法不行。
　　是否具有靈根，是道法修行的前提條件。
　　不具備靈根的幾乎是連道法的第壹個門檻都無法踏過，至少也要具備下品靈根，才能走上第壹步蛻凡的修行。
　　實際上這些靈根，在武者身上也有明顯的體現，靈根品質越高的武者，練武的效率和資質也就越高，這也是因為靈根資質的不同，直接就影響到了對天地靈氣的親和度。
　　另外，是否能踏入築基境，也和靈根有著因果關聯，沒有靈根就根本無法鑄就道基，也就無法聚真元養神魂，即使憑借各種資源硬生生的堆砌上去，也會止步於築基的第壹步，再也無法寸進。
　　在所有武廟宗師都盡皆下拜過後。
　　陳沐緩緩開口。
　　“我為大元天師，為這壹方天地再續道法傳承，也是應盡之責，但我只能為妳等引路，如何去走，還看妳們自己。”
　　燕南等眾多武廟宗師再拜。
　　顏含玉也面色鄭重的隨眾人壹同向陳沐行禮，但過後又目露壹絲憂慮，小聲道：“據說再有壹段時間外域真人都會進入大元，他們似乎是壹起禁絕大元的道法傳承的，到時候會不會……”
　　陳沐微微搖頭，道：“不必擔憂，外域真人的事，自有我去應對，此次傳承的道法，妳等也都可以外傳，不過道不可輕傳，傳法也需擇人。”
　　“天師之言，我等謹記。”
　　燕南等人都目露鄭重。
　　陳沐微微點頭，道：
　　“此次講道就到此為止。”
　　“惜語，小瑤，詩筠，晨星，小憐，含玉，妳們幾個留壹下。”
　　留下陳瑤等人，自然是要私底下補補課，畢竟要麽是自己的弟子，要麽就是身邊人，待遇還是不同的。
　　眾多武廟宗師聞言，都紛紛起身告退，並再次行禮。
　　只有顏含玉略微怔然，然後被壹些熟人的視線看的心中有些窘迫，但這時候也只有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很快。
　　大殿內就再次壹空，只剩下了惜語陳瑤等人。
　　“有什麽感悟？”
　　陳沐看向陳瑤，見她似乎還沈浸在剛才的講道中，開口問道。
　　陳瑤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道：
　　“我領悟了。”
　　這句話讓李晨星等人都紛紛看了過來，想知道陳瑤都領悟了些什麽。
　　除了顏含玉之外，他們的修為都還遠遠不到宗師，聽陳沐的講道也就只能聽個雲裏霧裏。
　　陳瑤目光明亮，道：“我不做女武聖了！”
　　“我要做真人！”
　　李晨星：“……”
　　陸詩韻：“……”
　　只有陳沐微微點頭，道：“嗯，我的妹妹怎麽也得是個真人，妳現在離築基只差壹步，倒是正合時機，不需要多走彎路，就先給妳定法。”
　　陳瑤等人的修為各不相同，情況也各有不同，轉修道法都需要過度，已經是武道二品的顏含玉轉修道法是最復雜的，若是僅憑自己，至少也要耗費十年甚至數十年，但有陳沐的指引，就能很快的確立方向。
　　陳沐要做的也就是讓陳瑤等人更快壹步。
　　……
　　大元極東。
　　宛如傘蓋般，肉眼可見的壹束光幕屏障，橫貫天地之間，視線壹直望過去，綿延不知盡頭。
　　而在這壹面浩瀚無邊的虛天障的某壹處，天地之力在這裏洶湧交匯，不斷的沖擊著，宛如潮汐壹般，使得這壹片的虛天障明顯黯淡壹些。
　　穿過這壹片虛天障。
　　外面便是壹片聳立的山脈。
　　距離這裏最近的壹處峰頂上方，有人影在壹塊巨巖上閉目盤坐，身體四周隱約有絲絲瑞氣交織。
　　異象還不止於此，其頭頂上方的天穹上，雲朵都化作了壹片片慶雲，使得這壹座山脈仿佛化作了世間之福地，仙府之洞天。
　　這是壹位慶雲真人。
　　忽然。
　　他睜開眼睛，往壹個方向看去。
　　但見遠處壹道人影飄然而來，身周也有絲絲瑞氣垂落，天穹亦有壹朵朵慶雲隨之而來。
　　“還有三年，妳來的早了壹些。”
　　山頂的真人沖著後來的人影淡淡開口。
　　後來的人影禦空而至，隨意的道：“早來晚來，都是要來。”
　　壹邊說著。
　　他壹邊看向前方的虛天障，眼眸中閃過少許微光，道：“還真讓那小子打破了天人壁障，倒是讓人意想不到。”
　　他正是天生真人。
　　山頂上的人影看向天生真人，道：“妳傳的道法？”
　　天生真人微微搖頭，道：“我小瞧他了，不但掌控了偽魂之力，還在這麽短時間內突破天人壁障，就算是放到整個無境十三域，他也算得上是驚艷，不過他想恢復無生域的道法傳承，倒是過於狂妄了。”
　　殺了淩天宗道子，說嚴重很嚴重，但要說不嚴重，也沒什麽，畢竟已是壹位真人，就算得罪了淩天宗，最多就是躲著淩天真人罷了。
　　但在無生域內傳承道法，這是無境十三域的真人都不準許的事情。
　　三年之後，
　　無生域必然是要被清洗壹遍的。
　　無生域秘境之壹的玉竹林裏產出的無生花，能演化無生，令真人免去壹次道劫，幾乎是所有真人的必爭之物。
　　其他幾處秘境產出的東西也壹樣十分珍貴。
　　若是無生域有了道法傳承，誕生幾位真人，那麽在有虛天障的阻隔，外域真人千年才能進去壹次的情況下，這些天地靈寶就幾乎分不到外域真人的手裏了。
　　“原來妳和他有過節。”
　　山頂上的人影回轉過頭，並收斂視線，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也和陳沐有過節。
　　因為他就是淩天宗掌教，厲非生的師尊，淩天真人！
　　天生真人負手立於天穹，也不再說話，只看向那壹片遼闊無邊的虛天障，過了片刻後，走向不遠處的另壹座峰頂，也盤膝坐下。
　　真人壽元無盡。
　　雖有道劫之限，但短短三年時間，對於漫長的壽命只是彈指壹揮，無生域的重要性，也值得提早壹些過來等待。
　　……
　　外域真人，在等待虛天障的進壹步弱化。
　　而進入到大元境內的那些虛丹以及各宗道子，則都老實下來，各自悄然的去探索壹些他們能夠探索的秘境，尋找機緣。
　　對不少人來說，能趕上千年壹次的天地潮汐，進入無生域，本身就是壹場機緣，畢竟許多秘境都有珍貴的天地靈物。
　　得到這些，就能增強壹分底蘊，就增添壹分打破天人壁障的概率。
　　而就在各方修士都有所收斂並探索那些秘境的時候，陳沐卻是沒有再去做什麽幹涉，就只留在了京都，並開始了閉關。
　　相比起那些秘境，凝結金丹以及進壹步提升心魂，要更重要的多，畢竟三年之後，外域真人就要進入大元境內。
　　也不清楚這些外域真人究竟實力如何。
　　司天臺。
　　天師府。
　　最高層的閉關室內。
　　陳沐盤膝而坐，已經保持這個狀態將近三個月。
　　【姓名：陳沐】
　　【年齡：23】
　　【境界：虛丹】
　　【心魂：陰神lv32（＋）】
　　【魂點：14點】
　　系統界面上的描述又有所變化，心魂層次已經達到了lv32的層級。
　　心魂突破lv30的時候，似乎是壹個跨度，陳沐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魂之力增強了壹大截，只是似乎並非境界上的質變。
　　具體變強了多少難以斷定，但至少光是魂力，就提升了超過五成。
　　至於修為，在這數個月的修行裏，已經越來越接近虛丹的極限！
　　按照這個進度，最多再有壹年時間，他就能嘗試匯合真元，凝結金丹，而且以他如今的心魂境界，這壹步多半沒有任何難度。
　　不知過了多久。
　　陳沐忽的睜開眼睛。
　　“時辰到了。”
　　他低喃壹聲，接著就喚出系統界面。
　　除非是陷入深層次的入定，進入了頓悟之類的狀態，否則的話他從來沒有停止過神遊幽冥，每天壹次早已是自己的必修課。
　　意念壹動。
　　唰。
　　眼前的景象迅速變幻，再壹次呈現出了無邊的墳土。
　　到了如今的境界，陳沐總算是能稍稍適應幽冥的環境了，但這依舊是在有白色熒光護體的前提下。
　　沒有這壹層系統的保護，即便是以他如今的心魂層次，在這幽冥遊蕩，多半也還是壹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還是繼續。”
　　陳沐低頭看向墳土上的那壹片黑褐色的血跡。
　　從幾個月前開始，他就壹直在沿著那流淌在墳土上的黑褐色血跡追溯，但壹直追溯了數個月，仍然是找不到其源頭。
　　要知道如今的他已是比擬真人的境界，可以說壹念之間就能跨越百裏之遙，哪怕神遊幽冥的時間最多不過壹刻鐘，但也足夠他行進壹段極其遙遠的距離，放在外界足夠往返大元南北邊境壹個來回！
　　壹連數個月，他都不知道跨越了多麽遙遠的路程，但這期間除了偶遇少量的亡魂之外，就再沒有見過其他變化。
　　唯壹的變故，是這黑褐色的血跡在墳土上的痕跡稍微寬了壹點。
　　“究竟是什麽樣的生物……”
　　陳沐心中喃喃低語。
　　這黑褐色的血跡，流淌了如此遙遠而漫長的距離，就是把整個大元的億萬人的血都抽幹，也沒有這麽多。
　　更何況其中的恐怖，即使以他如今的境界，靠到近處嘗試觸碰的話，心頭仍然會傳來壹陣瘋狂的預警，顯然就算有白色熒光阻隔，直接觸碰這些血跡也仍然十分危險。
　　陳沐能感覺到，即使已經修成真人，他與這血跡的主人之間，也仍然還有著至少壹個生命層次的差距。
　　就像是凡人與真人那樣。
　　壹位真人若是滴落下壹滴真血，沒有武力或者修為的凡人哪怕只是靠近，都會承受不住其中醞釀的道蘊而直接崩潰。
　　陳沐嘗試去探尋這黑血的源頭，是壹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本不該去做，但他自從打破天人壁障之後，神遊幽冥時，就壹直有感受到冥冥中的壹種召喚，就來自這黑血流淌的更深處。
　　因為有系統的庇護，陳沐最終還是決定沿著黑血深入。
　　反正他在幽冥本就是漫無目的的探索。
　　就這樣。
　　陳沐在墳土上不斷的閃爍著，每壹次劃過，都跨越數十上百裏的距離，沿著那黑褐色血跡不斷的前行。
　　不知道前進了多久，眼前仍然是無邊無際的壹片墳土。
　　但，就在陳沐覺得此次又要無功而返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壹凝，望向自己的右側。
　　只見！
　　在視線的盡頭處，赫然有壹片黑色的痕跡，從壹個方向蔓延過來，那是另壹條黑褐色的血跡！
　　兩條血跡從不知道多遠的地方延伸過來，並向著前方延伸過去，似乎在前方的某處交匯到了壹起。
　　前面……是源頭？
　　陳沐心中壹震。
　　略微放緩了壹些速度，並向著前方眺望。
　　盡可能的將視線往前方探去，同時又繼續往前追溯，終於是漸漸看到了前方交匯處的情景。
　　那裏並不是源頭。
　　兩條黑褐色的血跡，匯合成了壹束更寬闊的血跡，向著幽冥的更深處延伸過去，視線所及仍然是不知其盡頭。
　　就像是兩條分裂的溪流，在這裏交匯，變成了壹條小河。
　　“那是什麽？”
　　陳沐目光微動，視線落向那兩片血跡交匯的地方。
　　在那交匯之地，墳土呈現崩裂的痕跡，在那碎裂的墳土上方，從黑血中延伸出了壹縷縷黑色的幽光，在虛空中明滅不定。
　　也正是看到那黑色幽光的時候，陳沐心中湧起的那種被呼喚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以至於讓他都有些不由自主的往前靠近。
　　不對！
　　陳沐隱隱感覺不對勁。
　　強行收斂思緒，並在不遠處停止下來。
　　但似乎遲了。
　　那黑色的幽光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接近，突兀的壹個閃爍，然後就宛如壹道延長的觸手，壹下子破空而來，伸向陳沐。
　　這壹下速度極快，快到以陳沐如今的層次，都做不出任何反應，只看到那黑色的幽光壹瞬間，就來到了他的近前，並落向他的眉心。
　　下壹刻。
　　黑色的幽光就與他體表的白色熒光觸碰到壹起。
　　啪！
　　仿佛擦出了某種火花。
　　壹瞬間，整個幽冥的光似乎都黯淡下來，連同天穹上那壹片片黑霧也是發出滋滋的作響聲，下方的墳土都被震的崩裂了壹片。
　　那黑色的幽光在觸及陳沐的壹瞬間，就令陳沐的意識陷入了停頓，仿佛要在下壹刻直接剝奪他的壹切，取代他的所有。
　　但這種感覺僅僅只存在了壹瞬間。
　　白色的熒光驟然大放，將那黑色的幽光直接覆蓋，使其發出滋滋的聲音，最終從其中散逸出少許的黑霧，並在白光的籠罩中湮滅消失。
　　“……”
　　冥冥中似乎響起了壹聲嘆息。
　　當陳沐的意識恢復時，就看到那壹團黑色的幽光已經重新平靜下來，化為壹個幽暗的光團，就這麽靜悄悄的漂浮在他面前。
　　陳沐略壹遲疑後，遵循冥冥中的那種本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用指尖觸碰向那壹團黑色的光團。
　　指尖的白色熒光與黑色幽光觸碰。
　　但這壹次卻沒有爆發出什麽巨大的動靜，反而似水乳交融壹般，壹下子就匯合到壹處，甚至都沒有什麽阻隔，那黑色的幽光直接就透過了白色熒光，壹下子接觸到了陳沐的魂體。
　　與這黑色幽光直接接觸的壹剎那，陳沐只覺得視線驟然昏暗。
　　朦朧中。
　　仿佛看到了壹個模糊虛影。
　　這虛影是那麽的偉岸，腳踏無邊的墳土，撐起萬丈高天，身畔盤旋的塵沙仿佛是壹片又壹片的星河，壹縷縷幽霧繞著他的身軀上下沈浮。
　　轟！
　　哪怕只是這模糊的虛影，就壹瞬間讓陳沐感覺自己的心魂似要炸開，意識都要崩散，無法直視那個虛影。
　　但緊接著，又有壹種溫暖的力量從心魂深處湧出，使得他的心魂又重新穩固下來，不再有崩潰的感覺，但仍然看不清那虛影的面貌。
　　朦朧中。
　　就聽見那虛影似念出了兩個晦澀難懂的字。
　　“劌嚳……”
　　如果陳沐尚未突破天人壁障，這時候或許還有些茫然，可現在的他卻只壹怔之下，就立刻明白過來。
　　這是傳承。
　　壹種古老道法的傳承。
　　與他曾經遇到過的那些大妖所使用的妖術近似，僅僅只是以兩個字來承載，但其中卻醞釀著壹種古老的術法神通。
　　“鬼哭。”
　　陳沐喃喃低語壹聲。
　　那兩個字映入他腦海的那壹刻，他就明白了這兩個字的含義以及其承載的那個術法的名稱，包括施展的手段等等壹切。
　　須臾。
　　壹切消失不見。
　　那偉岸的虛影了無痕跡，眼前又浮現出了無邊的枯黃墳土。
　　“那個虛影就是黑血的主人麽。”
　　陳沐隱約明白了些什麽。
　　連凡人死後都會有執念不散，更別說這浸透了墳土的黑血的主人，無論是生是死，僅僅殘念恐怕都是億萬年不會消散。
　　這黑血交匯處的那壹束黑光，或許就是對方的壹縷不滅的殘念，剛才若是壹下子將他吞噬，也許就會進壹步再侵蝕他現實裏的肉身，然後借助他的肉體來掙紮復蘇。
　　無論成功與否，他肯定是要完蛋。
　　但系統卻不講道理的將其中危險的部分全部抹滅了。
　　反而讓他從中得到了壹種古老的道法。
　　這個術法是來自於那壹尊偉岸虛影，其等級根本無法辨別，毫無疑問是遠遠超過了真人層次。
　　而且陳沐能分辨出，這是純粹的心魂道法，是壹種魂術神通，以他如今的魂力施展出來，爆發威能恐怕是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