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九章 現世報……

　　‘硬的不行又要來軟的？’沈默暗暗呻吟道：‘是不是要行美人計啊，這可怎麽應付呢？我只有將計就計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便見壹個丹鳳眼、臥蠶眉、五縷長須的紅臉漢子，映入了眼簾，活脫脫壹個關公啊！
　　‘我不好這口。’沈默險些脫口而出，還好全身力氣都被抽空，連說話都費事，只見那關公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對他道：“妳醒了。”
　　沈默看著他沒有說話，不過也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位當然不是關二爺，只是長得有些像罷了，只見他壹臉如釋重負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揮揮手，便有兩個標致的侍女上來，將沈默輕輕扶起，再擱個軟硬適中的靠枕在背後，讓他舒服地倚著。
　　又有壹個侍女端著托盤上來，只聽那人道：“這是血燕窩，乃是補虛養胃的聖品，最對病後虛弱，中氣虧損各癥。”侍女便給沈默餵。
　　沈默便吃，依舊是面無表情，吃了壹小碗之後，那人又讓侍女給他餵了另外幾樣名貴的滋補品，這才揮手讓侍女退下，對他笑道：“倒不是疼妳吃，只不過這些滋補的東西，壹氣吃太多不好，總要慢慢吃點才行。”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那些東西療效神奇，反正那些東西下了肚，他感覺肚裏暖烘烘的，身上也有了些力氣，便想笑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了，仿佛完全忘記了該怎麽笑壹樣。
　　他沒有笑出來，那人便看到十分痛苦的表情，面上浮現出濃重的歉疚之色：“這件事都怪我馭下不嚴……哦，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陸炳。”但凡名人，就是這麽自信，不擔心妳不知道‘陸炳’是哪壹號，只聽他繼續道：“妳師父曾經在我這做過經歷官，與我有些情面，所以讓十三他們去杭州帶妳進京的時候，對妳多加照顧，他們沒為難妳吧？”
　　見沈默微微點頭，陸炳又道：“後來這不鬧地震麽？陛下要虔誠禱告，我身為親衛，從小年到十五，都得在宮裏給陛下護法，估摸著見不著妳第壹面了，我臨走還囑咐他們，要重點關照妳壹下，誰知回來才聽說，妳被他們提走私下審問，已經六天了，我壹聽就知道他們會錯意了，以為我話裏有話……”
　　那陸炳在那絮絮叨叨，沈默卻壹個字也聽不進去，因為他看到了壹個心虛而虛偽的人。
　　沈默真想問問他，妳陸都督的腦袋被門擠了？用些先天發育不足的低能兒看場子？連話都聽不明白的十三太保，還能闖出那麽大的名頭來？莫非真以為我也是低能兒不成？
　　但轉念壹想，沈默就知道陸炳為什麽這樣說了，兩人的地位相差太懸殊，在這位權勢熏天的錦衣衛大都督的眼中，自己只是壹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沒法傷害到他……其實在這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還真沒人能傷害到他。所以陸炳並不在乎沈默感受，所有那些解釋，不過給個牽強的說法，讓他下來這個臺階，好掀過這壹頁罷了。
　　但不管心裏多不忿，沈默都不會流露出壹絲來，經過這煉獄般的考驗，他的心如鐵石壹般，冷靜而冷酷。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這位陸都督，因為他是個無解人物……至少在嘉靖帝這壹朝，是誰也無法戰勝的。
　　如果妳不能戰勝妳的敵人，就必須強迫自己與他聯合起來，去消滅其它的敵人，直到妳有把握戰勝他為止。這是政治家的鐵則，卻是沈默之前無法做到的，但現在對他不是問題了……他沈拙言兩世為人，雖然身世都不好，但憑著不懈的努力，始終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和喜愛，也從來沒有受過哪怕壹絲的侮辱。
　　但就在這裏，在這六天裏，他卻被完全踐踏了人格，尊嚴和靈魂，這足以讓他徹底放下那些無所謂的東西，將自己真正變得無懈可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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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此仇不報非君子，俗話又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中國的哲學就是這樣混蛋，那些所謂膾炙人口的俗諺，不過是給人救急的夜壺，自我安慰的遮羞布而已。
　　將對陸炳的恨意深深埋在心頭，沈默輕聲道：“我知道大人對我們師徒的好，也知道這件事跟您絕對沒有關系，既然是誤會，就讓它煙消雲散吧。”說著緩緩閉上眼道：“但是那些對我用刑的人，在下很難不恨啊。”
　　陸炳尷尬地笑笑道：“那是，哪能這麽算了呢？早給妳準備好了。”說著拍拍雙手道：“來呀，把他們給我壓上來。”
　　便有壹隊壯漢，領著三個身穿袒胸露乳，身負荊條的漢子進來。陸炳對沈默介紹道：“就是這三個混蛋，讓妳平白遭了這頓無妄。”說著等那些人壹眼道：“還不給沈公子請罪？”
　　三人便給沈默磕頭，說什麽我們是蠢豬，請您老息怒，任您老責罰雲雲……
　　沈默卻閉上眼睛，連頭都轉向窗內，只給他們個單薄的背影，壹言不發，仿佛真的不願回想起那段可怕的回憶來。
　　但實際上，他不過是為了更真切的聽這三人的聲音，當時他壹直被蒙著眼，看臉有個屁用？很快他便確定，這三人裏果然是給他行刑之人，對把手下當尿壺的陸都督，不由更急更加鄙夷了。
　　陸炳還以為他是見了這些人害怕呢，便提高嗓門道：“拙言，我現在就給妳出氣！”說著狠狠壹揮手道：“給我打！”
　　那些壯漢便從那三人的背上抽出荊條，劈裏啪啦的抽起來，打了壹會兒，荊條斷了，又抽出壹根，又打，再斷了，再抽再打，足足打了半個時辰。
　　饒是三人橫練金鐘罩鐵布衫，等閑刀槍都傷不著，卻也已經血肉模糊了。但沈默還是不喊聽，仿佛伴著抽打聲睡著了壹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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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炳壹看，這樣可不行，非得出人命不可，便使個眼色，那三人便幾乎是壹二三的昏倒在地，壯漢們稟報道：“大人，昏過去了。”
　　安靜，令人尷尬的長時間安靜，陸炳心說：‘妳丫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我都把人打成這樣了，妳也不吱壹聲？’但沈默就是不吱壹聲……
　　“睡著了？沈公子，妳睡著了麽？”陸炳小聲問道。
　　卻見沈默微微搖頭，表示沒睡著。
　　陸炳這個暈啊，但都說任憑沈默發作了，只好壹咬牙道：“潑醒了繼續打！”
　　‘嘩啦啦’三盆冷水潑下來，那三人壹個激靈，都‘醒’過來，鞭子便繼續劈裏啪啦打下來。
　　如是片刻，終於有個受不了了，哀求道：“督帥，您饒了小的吧，我快要被打死了。”另外兩人也趕緊跟著點頭。
　　“沈公子不原諒妳們，本帥是不會停的。”陸炳冷著臉道。
　　“沈公子，請原諒我們吧……”“您就當我們是個屁，放了我們吧……”
　　“我求妳們放過我的時候，誰答應了？”沈默霍得坐起來，瞪著三人怒吼道：“誰答應了？三位誰答應過？說出來咱們立馬兩清！”
　　“可我們沒有想過要打死您啊，您身上連壹點傷都沒有……”三人哀求道。
　　“沒有傷？”沈默擡起手腕道：“這是什麽？要不是我……”他剛想說，上輩子聽過壹個類似的故事，但想了想還是改口道：“要不是我，嚇昏過去，就直接被妳們害死了，知道嗎？！”
　　三人登時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陸炳也笑道：“這個不是什麽致命傷吧？”
　　“太保大人不信是吧？”沈默冷笑道：“不信咱們就回到那間屋子，把那個刑給他們三個上壹遍，看看會不會死人！”
　　“如果不死呢？”陸炳問道。
　　“我和他們壹筆勾銷，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沈默幹脆道。
　　“好，壹言為定。”陸炳很想就此將這道梁子接過去，他現在已經十分後悔，聽了那人的話了。
　　“絕不反悔！”沈默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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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三人便被帶回到那間破屋子裏，綁在三個十字架上，用破布捂住嘴，蒙住眼。沈默也被人用擔架擡著，在壹邊觀看，還下令道：“綁緊點，不能動絲毫。”
　　那些人覺著沒什麽大不了，依然而行，將三人綁的紋絲不動，然後在沈默的註視下，用利刃割開了三人的手腕，壹群人便按照沈默預先的要求，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壹直等到沈默讓進了，眾人才擡著他重新進去，壹看，三人竟然全部耷拉下腦袋了，把臉上的布撤去，便見到三個凝固了的充滿恐懼的表情，確實已經死透了。再看三人手腕上的傷處，早就凝固了，地上的血跡也遠遠不足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