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消散

　　朱府之內。
　　朱潛將李修遠送去了祠堂之後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在壹旁的涼亭之中靜靜等待著。
　　讀了壹輩子的聖賢書，昨夜夢見爺爺托夢顯靈，身為子孫的他心中很是重視，不敢有壹絲壹毫的懈怠，這位李修遠李公子，值得先祖如此的重視可在意必定是有其不凡之處。
　　那日龍吟湖畔，李修遠作睡龍圖他是親眼所見的，的確是鬼神之技，非凡人能夠掌握的。
　　此人身懷神異，又加之位高權重，將來必定能對大宋朝產生深遠的影響。
　　“夫子，妳聽，祠堂那邊似乎有些打鬧的動靜傳來。”忽的，壹旁的士子傾聽到了壹些動靜，忙提醒道。
　　朱潛恍然回過神來，也當著聽見壹墻之隔的祠堂那邊有打鬧的聲音響起。
　　“先祖靈位之地，豈能有打鬧之事發生，那是對先祖的極為不尊重，老夫且去看看。”他當即站了起來，然後大步便往祠堂走去。
　　可是剛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朱潛卻是眸子壹縮，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到了祠堂之中有壹位身穿儒衫，頭戴方帽的老人正在拿起戒尺追打著李修遠，而那李修遠卻沒有反抗，回打的意思，只是連忙左右閃避，但那老人卻很生氣，並沒有因為他的閃避就放棄追打。
　　“爺，爺爺？”朱潛渾身壹顫，嘴唇微動，眼眶竟忍不住湧出了壹股熱淚。
　　恍然之間他壹股年幼時候的記憶浮現了出來，他那個時候還是壹個蒙學童子，爺爺也是如這般拿著戒尺追打著偷懶不做功課的自己。
　　以前年少不懂事對於爺爺只有畏懼和害怕，但到了他這個歲數之後卻是什麽都懂了。
　　忍不住往祠堂走去，想要確認壹下是不是自己的爺爺顯靈了。
　　可是腳步往前才走沒兩步，突然眼前刮起了壹陣狂風，卷起了地上的砂石，吹瞇了他的眼睛。
　　朱潛揉了揉眼睛的細沙，可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祠堂之中哪裏還有記憶深處那個老人的身影，只有李修遠壹個人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壹幅畫像前，微微低頭，似乎在做聆聽狀。
　　幻覺麽？
　　他心中長嘆壹聲，確認了好幾次之後方才有些失落的轉身離去。
　　“夫子，祠堂發生什麽士氣了。”趕來的幾位朱家的士子，文人問道。
　　“出去，都出去。”朱潛壹下子變的嚴厲起來，他還記得，先祖托夢時候說的話，不準任何人進祠堂前來打攪。
　　此刻，祠堂內。
　　李修遠老老實實的挨了朱老三下戒尺，方才勉強平息了這位老人的怒火，他自己也有些尷尬，畢竟問出了這樣不該問的問題，要是自己老了，壹大把年紀的時候有人這樣詢問自己，估計自己殺人的心都有了。
　　好在這位朱老是個文人，嚴厲的打罵也只是戒尺，訓斥而已，沒有市井臟話吐出，可見這修養還是壹流的。
　　朱老見到這李修遠不躲避了，打了三下方才輕輕壹哼道：“幸虧老夫現在已經死了，若是老夫還活著的時候說不定都要和妳拼命了。”
　　“不過……妳的那個問題也並非完全的捕風捉影，畢竟無風不起浪，沒有壹點端倪，那些文人也不會如此的汙蔑老夫清白。”
　　李修遠詫異道：“那麽說來，真有此事？”
　　朱老黑著臉，忍住怒火道；“但也並非世人想的那樣，老夫兒媳自孕是事實，但那女子並非人，老夫死後才知曉那女子是千年狐精幻化而成，修得了人身的狐精，這等道行的妖精壹旦褪去狐身便連神仙也看不出端倪，施個法術讓自己變成孕婦並不是什麽難事。”
　　“如此說來，朱老是早就被算計了？”李修遠楞了壹下。
　　狐精潛入聖人的府邸肯定不是壹朝壹夕的事情，必定是早有準備和安排。
　　也就是說那狐精就在等候壹個機會，壹個汙蔑朱聖人，讓他翻不了身的機會。
　　但要完成這樣的計劃，必定不只是狐精壹人而已，她只是執行者，背後定有壹群龐大的算計者，只有如此才能布置出如此壹個縝密的大局，讓聖人入甕。
　　想到這裏，李修遠心中竟有些不寒而栗起來。
　　“看來妳已經看出來了，不錯，老夫的確是中了算計。”朱聖人負手而立，臉色並不太好：“鬼魅精怪手段無孔不入，那壹次壞了老夫的名聲，給老夫理學的傳播壹個致命的打擊，試問自身都不清白，幹凈的人如何讓人相信？說到底老夫當年還是太過書生意氣了，只憑著壹腔熱血就想發揚理念，沒有武力的支撐到底還是顯得太過脆弱了。”
　　沈默了壹下之後，他又道：“所以妳做的事情很好，麾下有四方鬼神效力，手中握著數萬兵馬，府上更是有千年道行的狐女操持，自身更事先從武，後從文，打下了堅實的根基，這般的底蘊便是面對任何的威脅，陰謀也不懼。”
　　“朱老說笑了，我習武，修法，統禦鬼神，只是為了讓壹些不想和我講道理的人聽我講道理罷了，天大地大，拳頭最大，畢竟沒有足夠的武力光靠嘴皮子又怎麽能說服人？以理服人固然重要，但沒有武力的威懾便顯得太過空洞無力了。”李修遠道。
　　“雖然言辭粗鄙，但卻是很有道理。”朱聖人道：“雖然有些理念很想和妳繼續談論下去，但老夫駐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說完壹些話老夫也就要投胎轉世去了，生前死後的種種也就都和老夫沒有關系了。妳且附耳過來。”
　　他感慨壹番，然後便將壹些叮囑的話說與了李修遠聽。
　　李修遠聽著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隨後又凝重了起來，最後面帶猶豫之色，接著馬上又陷入了沈默之中。
　　“老夫要說的就這些了，妳好自為之吧，這世道就交給妳了，老夫能為妳做的也只有這些。”朱聖人緩緩的開口道，然後身軀漸漸消失，重新化作了壹股青煙，香火在祠堂之中吹散。
　　“切記，切記，不要違背天意，世上的壹切出現自有其原由，便是聖人也只能順天而為，我們能做的只是改變這世道而不是忤逆這世道，壹切還需順其自然，有些道理妳必須提前明白，否則等妳醒悟的那天就為時已晚了，這是老夫最為擔心的事情……”
　　朱聖人的身軀徹底的化作香火消失了，但最後他看向李修遠的眼神時卻透露出壹抹擔憂，似乎並不太放心這個年輕的聖人在人間闖蕩。
　　可他早已死去，除了叮囑提點幾句之外給不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只能帶著這份擔憂消弭人間。
　　“走了麽……”李修遠看著朱聖人消失。
　　他知道從今往後這朱聖人將再也不會出現了，他之所以以鬼神之軀逗留人間也是因為在等候自己出現的緣故。
　　如今心願達成，這最後壹絲留世的執念也消失了。
　　掛在墻壁上的那副隨風擺動的畫像恢復了寧靜，再也沒有顯現出神異了，變的平平無奇。
　　李修遠在這畫像前靜坐了足足半個時辰，回味了之前朱聖人的叮囑，記下了他所說過的每壹句話，心中不敢忘記，確定沒有紕漏之後方才站起身來。
　　對著朱聖人的畫像拱手作揖，鄭重的施了壹禮，然後壹句話也沒有說便轉身離去。
　　該說的都說了，再多說無益離開祠堂之後，他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打攪朱府，和朱潛老夫子辭別之後，又向朱昱說了壹聲然後便離開了朱府。
　　至於之前同行的清風和月池已經回去了。
　　畢竟這天色都黑了，她們礙於名聲不能繼續等候，只能先行回府。
　　李修遠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天空上雷聲滾滾，壹路跟隨。
　　他知道這是天上的雷公在保護自己周全，巡查周圍隨時可能出現的鬼魅精怪，任何心懷不軌的精怪若是靠近他，迎來的將會是天雷的擊打。
　　知曉石虎和國師勾搭在了壹塊，李修遠對自己的安全重視達到了極致。
　　並非他怕死，而是和敵人的勝負就在這壹個月之內，不得不小心謹慎，他是吃過虧的人，不會再吃第二次虧，即便是他的武藝和道行都已經達到了世人所能達到了極致，但依然戒備重重。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蟄伏在四周的危險才壹直沒有顯露出來。
　　“大少爺，回來了？”衙門前，當夜差的鏢師見到李修遠走來，急忙施了壹禮。
　　李修遠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辛苦了，晚上衙門的安全就拜托妳們了。”
　　兩個鏢師有些受寵若驚，忙道：“為大少爺效力理所應當。”
　　李修遠點了點頭，笑了笑便進了衙門。
　　而當他去了衙署準備休息的時候，卻見到衙署內的壹間書房之中亮著燭燈，有壹人影倒影在窗戶上。
　　進去壹看，竟是秋容伏案執筆，替自己處理公務？
　　“秋容姑娘，妳怎麽還在衙門裏？”李修遠詫異道。
　　“啊，李公子。”秋容壹驚，急忙擲筆驚起，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