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六百二十七章 家人

　　“殺人者才是惡棍。我們對此所需要做出的反應只需要是憤怒、悲傷等等情緒。但是，我們不需要為此將殺人的重擔放在自己的肩頭上。這壹點，妳能夠理解嗎？”
　　可可看著愛麗兒的眼睛，她的眼睛裏面閃爍著些許的猶豫，又有些許的顫抖。不過片刻之後，這個女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會長姐姐，這些事情……我也明白，我也能夠搞懂。我只是……只是還有些心理上過不去……那些被惡魔殺死的人，我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有辦法操縱。那些可怕的魔法甚至剝奪了死者復仇的靈魂……我只是……只是有些為自己的無力而感覺沮喪……”
　　愛麗兒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的，妳做不到的事情其他人可以幫妳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妳卻可以幫他們做到。彼此之間互相幫助，這才是我們人魚軍的信念。所以，答應我，不要再為這件事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這下，可可才終於點了點頭，起身，向著愛麗兒略微行禮之後，離開了。
　　而送走可可之後，愛麗兒才是略微松了壹口氣。
　　她轉身，望著那在地圖上看起來近在咫尺的巨洋城，壹閉上眼睛，似乎也開始聯想到其中被困著的無數還活著的人類，以及那些逐漸因為物資供給不足而發狂的魔獸們……
　　這種事情不能去細想，更不能為此做出違反戰略決策的事情。采取外部包圍然後逐漸打消耗戰是從壹開始就定下來的戰略，既然已經推測出了魔王軍的供給路線和實力，那麽接下來就需要根據既定方針前往巨洋城的四周鄉村進行布局，在這當口，可萬萬不能動什麽主動攻擊巨洋城這座大型城市的打算啊……
　　想到這裏，愛麗兒這才定了定心神，拉上帳篷，合衣躺在床鋪上，閉上眼，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
　　只希望在這場睡夢中，能夠多多少少夢到些許好事吧……
　　——
　　1309年的十月，酷暑的天氣已經漸漸開始過去，風中傳來的涼意也是讓人們逐漸從疲憊的酷熱折磨中重新回到了神清氣爽的秋日。
　　只不過這壹次的秋日，空氣中卻沒有了稻香的味道。
　　巨洋城四周的鄉村小鎮隔三差五地就會遭遇魔獸們的入侵，遇到普通人類不是直接殺掉就是被抓回巨洋城中，徹徹底底地實行三光政策。
　　那些農田早已經荒廢，蝗蟲在沒有人看管的農田上肆虐，大快朵頤。那些散落在各個村莊之間的屍體現在也成了瘟疫疾病的傳染源，導致人口數量大幅度地下降。
　　在經歷了差不多壹個月的攻防戰之後，啄木鳥小鎮的防守終究還是面臨崩潰，抵擋不住那些魔獸的正面攻擊。所以，人魚軍也是將防守撤回，重新整頓部隊，開始正式進入戰略的第二步，在巨洋城的四周鄉村之中開始布局，聚攏所有還幸存的人類，向他們宣講抵抗魔王軍的策略，並且提供武器。
　　這些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家人的居民們對此當然不會拒絕。那些實在是沒有什麽膽子的，也能夠順從人魚軍的路線前往根據地進行後勤工作。
　　這樣壹來，雖然這壹個月的與魔王軍的交戰中人魚軍不斷地折損兵源，但同時也是更大範圍地擴張了兵源。並且，這還是壹群與魔王軍不共戴天的兵源。
　　既然前線的啄木鳥小鎮戰役結束，那麽治愈谷這個中轉點當然也沒有必要繼續維持下去了。接下來這裏將會變成壹個交通站，留下壹部分人維持這邊的運轉，其他人開始轉移。
　　而今天，就是愛麗兒·加西亞正式下達了轉移的命令，讓各個將領都去調整自己的兵力，同時做好傷員的移送準備工作的日子。
　　可可也是接收到了命令，正準備去幫忙轉移傷員。
　　“抓住他！”
　　可就在可可攜帶著十幾名亡靈士兵正在搬運貨物的時候，突然間，聽到旁邊傳來壹陣呼喊聲。
　　轉過頭看，只見壹個差不多十七八歲的男青年往這邊狂奔，而在他的後面則是跟著兩三名人魚軍的士兵，不斷地呼喊著追了過來。
　　“抓住那個混蛋！這個小偷！”
　　是小偷嗎？
　　可可對此並不在意，畢竟軍隊中的治安紀律方面的事情有專人去管轄，這不是她負責的範圍。
　　可就在她以為這件事情和自己無關的時候，不料那個男青年壹瞥眼看到了這邊的可可，當下那個男青年壹楞，隨即立刻調轉頭，直接向著可可這邊狂奔了過來！
　　“小心！他帶著武器！”
　　後面的士兵看到這個小偷直接沖向可可，緊張地喊了出來。
　　只不過這些事情實在是用不著別人提醒，可可早就看到了這個男青年手中握著的壹把小刀。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偷是哪裏不長眼睛竟然向著壹名死靈法師沖過去，但既然都過來了，那麽可可當然也不能當做看不見了。
　　隨即，旁邊的亡靈士兵放下手中抱著的木頭和貨物，本能地走到可可的面前，形成保護。而可可則是抱著雙臂，打算等亡靈士兵制服這個小偷之後再繼續幹活。
　　但……
　　“豆豆姐姐救我！”
　　突然間，壹個熟悉，卻又顯得有些陌生的稱呼猛地闖進了可可的耳朵裏。
　　這個稱呼讓可可壹時間楞住了，這樣的楞神甚至讓旁邊保護她的亡靈士兵們的行動也是壹時間停頓了下來。
　　隨後，那個男青年直接繞開那些亡靈士兵，瞬間沖到可可的面前，在她的面前跪下，雙手猛地抱住了可可的小腿，擡起頭，帶著些許緊張，又帶著些許激動和害怕的情緒喊道——
　　“豆豆姐！姐！親姐姐！救救我啊！”
　　可可低下頭，看著這個抱著自己小腿的男青年。此時，那些人魚軍的士兵也已經趕到了面前，他們對於這個男青年竟然可以穿過亡靈士兵的保護有些驚訝，但現在這個小偷手裏拿著匕首抱著死靈法師的小腿，他們現在也必須謹慎處理了。其中壹名士兵連忙大喊——
　　“餵！妳這個小毛賊！妳根本就不知道妳現在拉著的人究竟是誰！我勸妳放下手中的武器，然後乖乖地跟我們走！否則等待著妳的就不是‘盜竊’這麽簡簡單單的事情了！”
　　這個男青年壓根就不管這邊人魚軍士兵的呼喊，而是繼續擡起頭，用那雙帶著哭腔的眼睛看著可可。
　　而可可望著這個男青年的眼睛，看著他的臉龐，壹時間突然想起了什麽，不由得脫口而出：“豆莢？妳是小豆莢？”
　　看到眼前這名死靈法師認出了自己，這個男青年更是激動地連忙點頭，立刻大聲喊道：“沒錯，就是我小豆莢啊！豆豆姐……豆豆姐我可終於找到妳了呀！我找妳找的好苦呀！嗚嗚嗚……豆豆姐，妳可要為我做主啊！我……我不是盜竊犯！我只是……只是肚子餓了，所以就想要弄點東西吃！我真的不是想要偷東西的呀！”
　　乍壹看到這個男青年，可可的腦袋裏面壹片茫然，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
　　只是，可可不知道做什麽，那些士兵們卻是看出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不同。那名人魚軍士兵稍稍冷靜了片刻之後說道：“可可小姐，妳認識這個人嗎？”
　　可可壹楞，看到男青年依然抓著自己的小腿不放之後，只能點點頭，說道：“他……他好像是……我的弟弟，我的親弟弟。我從小就離家出走，所以……但是我帶過他，幾年前因為某些事情我也見過他壹面……沒想到……他都長那麽大了……”
　　這個被稱為豆莢的男人見可可認了自己，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說道：“什麽叫好像？我就是豆豆姐的親弟弟！”
　　說到這裏，豆莢立刻轉過頭，用壹副趾高氣昂的表情瞪了壹眼那些追上來的士兵，說道：“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我親姐！我早就說過我親姐就是妳們的將領之壹，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死靈法師！妳們還不信！呸！妳們現在信了吧？妳們壹個個的都敢小瞧我？還誣賴我偷妳們東西？小爺我吃妳們壹點東西算是瞧得起妳們！”
　　隨後，豆莢立刻轉過臉，用壹副近乎諂媚的表情看著可可，帶著些許撒嬌的口吻說道：“豆豆姐！這些人欺負我！他們還想要打我，還想要把我送進監獄！妳現在很有身份吧？妳快！快點懲罰他們！把他們壹個個的全都關進大牢！有豆豆姐妳在，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膽敢瞧不起我了！”
　　眼見這個男青年壹副惡人先告狀的模樣，那些士兵顯得有些敢怒不敢言。為首的士兵更是看看可可，顯然是在等她做出壹個決斷。
　　可可的腦子還是顯得有些亂，但是有壹點總沒有錯，那就是豆莢應該就是自己的親弟弟……那麽多年來，可可壹直都把人魚之歌當成自己家了，都快要忘了自己還有壹個住在鄉村的父母，還有壹個弟弟……現在這個弟弟突然找上門來了，就算自己再怎麽絕情，難道還能夠就這麽把他送進監獄不成？
　　當下，可可揮了揮手，沖著那邊的士兵說道：“他偷了什麽東西，就先記在我的賬上吧，有什麽吃穿用度都走我這邊吧。”
　　那名士兵的眉頭立刻皺起，說道：“可可小姐，這不是記不記賬的問題……”
　　豆莢立刻轉過臉來，下巴擡高，用壹種盛氣淩人的態度說道：“怎麽怎麽怎麽？聽清楚了沒有？我姐姐！在照顧我！說我接下來的所有壹切開銷都記在我姐姐賬戶上！妳們還有什麽問題嗎？如果有問題的話——”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拍拍旁邊亡靈士兵的骨架。可是剛剛伸出手，看到旁邊的亡靈士兵現在也正盯著他之後，原本想要拍上去的手卻是不由自主地再次縮了回來。就像是想要擺脫這種尷尬似的，他再次沖著那邊的士兵喊道——
　　“有問題的話，就問問我姐姐的死靈魔法答不答應！再敢來惹我，小心我姐姐給妳們下詛咒，讓妳們壹個個的不得好死！”
　　“豆莢！妳怎麽說話的？”
　　到了這壹步，可可終於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對於弟弟的驕橫隨即出聲呵斥。
　　她僅僅只是想要喊壹聲，可沒有想到自己這壹聲呵斥之後，豆莢轉過頭，卻是用壹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自己，沈默片刻之後，眼淚就從他的眼眶裏面滾了下來——
　　“姐……豆豆姐，妳兇我？妳害得我那麽慘……妳害死了爸爸媽媽，害死了我們全村的人，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妳現在還想要兇我？妳如果那麽狠心不想要我這個弟弟妳就直說！妳也可以立刻就殺了我，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和妳有血緣關系了，妳就樂得逍遙自在，無牽無掛了！妳殺了我，幹脆殺了我吧！！！”
　　對於父母，可可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早就沒有多少感情了。
　　畢竟自己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離家出走，幾年前再次見面的時候也僅僅只是匆匆見上了壹面，感情上面應該沒有多少了吧。
　　可是現在，突然從弟弟的口中聽到自己的父母，以及自己出生的村莊已經全部被滅之後，可可的心中還是不由得顫抖了壹下。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顯的更亂了，面對弟弟的呵責和那邊人魚軍士兵的問題，她思考不過來，只能連連揮手，沖著那些士兵說道：“妳們……妳們先下去吧，這些事情我來處理……讓我來處理，可不可以？”
　　士兵們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面對現在的局面，終究還是不能太過強硬，所以說了幾句之後還是離開了。
　　而等到這些士兵們離開之後，豆莢反而顯得更加高興起來，他樂呵呵地沖著轉身離開的士兵們啐了兩口，隨後再次面向這邊的可可，臉上卻是堆滿了笑意。
　　“豆豆姐，我找妳找的好辛苦啊豆豆姐！豆豆姐妳可要知道——”
　　“等等，等壹下。”
　　可可呼出壹口氣，稍稍整理了壹下自己的思路，說道——
　　“我叫可可，從很久以前我就叫可可了。所以，妳如果還想稱呼我壹聲姐姐的話，那還是叫我可可吧。”
　　豆莢唉了壹聲，可當他剛剛想要開口的時候，卻是突然間轉念想了想，說道：“不要，我還是要叫妳豆豆姐，畢竟我小時候就是這麽叫的，而且我在家裏的時候，爸媽壹直都告訴我，我有壹個叫豆豆的姐姐，而且我這個姐姐現在很厲害，很威風！是壹個著名的死靈法師，更是壹個非常強大的人！我從小就叫慣了，我不想改口。豆豆姐，妳就還是讓我叫妳豆豆姐吧！”
　　現在可可的腦子有些亂，既然豆莢不肯改口，那她現在也不勉強。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之後，可可終於還是開口問道：“豆莢，妳剛才說……說爸媽全都過世了？這是怎麽回事？妳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雖然算不上戰爭的最前線，但也算是比較危險的地方。妳……妳是怎麽？”
　　眼見可可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豆莢則是立刻流露出壹副悲傷的表情，抽泣地說道：“豆豆姐……豆豆姐！嗚嗚嗚……我……我壹想起村裏的事……我就……我就……嗚嗚嗚……我都快站不住了……嗚嗚嗚……”
　　壹邊哭，豆莢壹邊身子顫抖，似乎隨時隨地都要跌倒似的。見此狀態，可可也只能放著自己手中的活不幹，拉著豆莢，將他引到自己的帳篷之內。
　　壹旦進入帳篷之後，豆莢擡起頭看著這間專門供應將領的帳篷，嘴裏不由得嘖嘖地說了兩聲：“姐，妳好歹也是壹個將領吧？怎麽就住這樣的破地方？看起來壹點都沒有那些老爺們住所的感覺。”
　　可可拉著豆莢讓他在旁邊的壹個酒桶上坐下，端起茶壺給他倒了杯水，說道：“別說其他的了，妳老老實實地和我交代，妳到底是怎麽回事？家裏的情況又是怎麽樣了？”
　　眼見可可的眼神顯得有些兇相起來，豆莢和她壹對視，眼睛裏面再次開始含著淚水，顯得十分的委屈。
　　看著這麽壹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動不動就哭，可可有些厭煩，想要更加訓斥他壹聲，但轉念想到自己的父母沒了，而這個唯壹的弟弟現在卻來投奔自己，如果自己再胡亂訓斥的話反而不好，所以也就耐著性子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寬慰地說道——
　　“豆莢，好好告訴姐姐，到底是怎麽回事？別哭別哭，姐姐現在好歹還算有些地位，只要能夠幫得上妳的地方，姐姐壹定幫妳。”
　　“嗚嗚嗚！姐……我的好姐姐！豆豆姐！妳還在說想要幫我？可妳知不知道，終究還是妳害了我們壹家人，是妳害死了爸媽，也害死了村莊裏面的所有人！嗚嗚嗚……妳現在卻來和我說妳能幫我？爸爸媽媽的血仇我難道要找妳報嗎？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