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星夜
　　在长空下，“总统号”专列像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型长龙划破黑色的大地。
　　列车里，年轻的军官薛岳看着窗外长江上星星点点，不禁若有所思。
　　如此美好而宁静的夜晚，若不是因为日军的铁蹄践踏，人们早就安然入睡了。
　　这位将军和武汉市民一样，忧虑着未来的战局。
　　他手里拿着中央日报，看着“马当失守 前线战事堪忧”这几个醒目的大字。
　　蒋介石的幕僚兼随从陈布雷从里面走出来：“薛将军，委员长让你进去。”
　　他放下报纸，整理一下着装沿着走廊尽头走去，他敲了敲门：“委员长，我是薛岳。”
　　从里面传出一口浓重的宁波话：“进来。”
　　委员长的寝宫灯火通明，蒋介石站在墙角看着地图，嘴里蹦出几个响亮的字眼：“李代韫身为军长，丢失马当，该杀！
　　薛岳知道委员长还在对马当失守的事情耿耿于怀，沉默着不敢作声。
　　好半天，蒋介石才想起身后站着的人，回过头来：”啊，哦，伯陵。坐，坐。“
　　薛岳坐下：”委员长日理万机，实在不敢打扰。“
　　蒋介石也坐下：”辞修都和你说了吧，我想调你去九战区，协助陈诚。“
　　”听陈长官说了，“薛岳说，”可是薛岳何德何能，兰封会战，因为我的指挥失误而丢了黄河天险。“
　　”啊，那个，那个你不必自责的。“蒋介石说，”那全都是桂永清啊。他不听你安排，疏于防范，致使兰封失守。“
　　薛岳说：”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蒋介石摆摆手：”我不是已经处置了他的部下龙穆韩了吗？“
　　”嗯，嗯，可是我们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龙穆韩了。“薛岳说。
　　蒋介石顿了顿气：”那是。我处置韩复渠、龙慕韩，就是要告诉全军的将士，不管他是多大的官，哪怕是中央军，只要他犯了大错，我绝不轻饶。额，还有那个李代韫-“
　　薛岳知道蒋介石是想听听他对李代韫的看法：”李代韫身为长官，擅离职守，可是念在他不是故意为之，和韩复渠还是有所不同的。“
　　”对，对。“蒋介石听他一说豁然开朗，”韩复渠和他不同，韩复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我，问我南京是谁的责任。李代韫还算知错能改，马当失守也不全是他的错，主要还是尉迟英嘛。“
　　薛岳接过蒋介石的话：”临阵斩帅，虽说能振士气，但是频繁如此，也会有负面影响。“
　　蒋介石说：”那就这么定了，李代韫免职，尉迟英交军事法庭处置。“
　　薛岳点点头：”委员长这样做足以谢天下人。“
　　蒋介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铂陵啊，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意见，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还是要看前方嘛。“
　　薛岳点点头。
　　”过去党内有些人总是在我面前吹风，说你当初投靠陈炯明反对中央的事，说实话我是对你还是有点想法滴。但是经过此次你指挥的兰封一战，足见你沉稳有度，指挥巧妙灵活，看的出你还是忠于党国的。你还年轻，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啊。“
　　薛岳听了这番话虽然表面镇定，但是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以为蒋介石会因为他这次指挥，对他的才能充满疑虑，从而将他闲置不用。但是这样一来，委员长将这次的失利和往事一笔购销了。
　　这时卧室里的挂钟敲了九下，陈布雷进来：”委座，已经夜深了，你该准备休息了。“
　　”是呀，是呀。“薛岳附和道。
　　”那个，伯陵的寝室弄好了吗？“
　　”已经弄好了，我这就带薛将军过去。“
　　蒋介石似乎没有理会：”火车几点到汉口？“
　　”明天早上五点。“陈布雷说。
　　”好的。“蒋介石点点头。
　　薛岳起身向委员长告别。蒋介石向他摆摆手。
　　列车还在隆隆的行驶中。长空之下星星点点的灯光更加投射夜的深沉。
　　往事浮上心头。
　　那还是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日军的飞机对苏州、无锡、太仓一带发起猛攻。薛岳的军车在颠簸的小路上，这时从草堆中窜出几个日本兵，拿着机枪对着车上一阵胡乱扫射，薛岳身边两个卫兵忙用身躯挡住他，保护他下车：”薛长官，快跑。“
　　薛岳的卫兵都被打死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日军的子弹在他耳边碰碰作响，他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拼命的跑，身后是日本兵哇啦哇啦的声音。
　　他跑到桥边，看见桥下的河流，眼睛一闭只身跳了下去。他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游啊游，他摸到一块石头，侥幸爬上岸。
　　上了岸的薛岳，看见附近的村庄已经被烧杀抢掠一空，江岸上满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这个广东长大的娃子，从那一刻就感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发誓要为中国军人争一口气，报一箭之仇。
　　现在他马上要去第九战区复命了，报效国家的机会终于来了。他的内心无比激动。
　　凌晨五点，列车徐徐的驶进武汉火车站，随着一声响亮的鸣笛，薛岳跟随委员长走下列车，国民党高级官员都早已站在车站翘首以盼委员长的归来。有些国民党高官激动的热泪盈眶。
　　士兵站在雨中高呼：”蒋总统万岁。“
　　薛岳替委员长一路撑伞，直到送上汽车。
　　武汉开始了他全新的一天，街上行人像往常一样出门做事。但是比往常多了许多的巡逻哨兵，关卡，岗哨也比以往增加了许多。
　　薛岳的军车拐进了一条小街，那里有他的夫人，孩子还有他年迈的父亲。
　　薛岳出身在广东的小石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加之父亲管束较少，养成了他倔强果敢的性格。他和父亲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这次接父亲到武汉来，父亲也是十分沉默寡言。但是他心里清楚父亲比谁都更关心国家大事。
　　他让司机就此止步，自己走进大院里。
　　他看到他的夫人方少文和一个年轻的军官在聊天。
　　”汉魂，你怎么来了？“薛岳十分激动。
　　”薛长官。“李汉魂向薛岳敬了个礼。
　　”真是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方少文说。
　　”汉魂怕是早就知道我要回来的消息了吧？“薛岳脱下军装交给夫人。
　　”是你的长官陈诚告诉我的，说昨天和委员长坐总统号列车去前线视察。“
　　薛岳说：”这次委员长命我去九战区待命，我看是陈诚替我在委员长面年说了不少好话，不然委员长怎么会想起我呢？
　　“你是出了名的虎仔，委员长怎么会忘记？”
　　薛岳叹了口气：“兰封会战，你我都是经历过的，不说血流成河，那也是尸山血海吧。可是兰封一战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说来也是令人扼腕叹息了。”
　　“那都是桂永清嘛。”李汉魂说，“他自视留德名将，疏于防范。”
　　方少问文端出两杯茶来。
　　这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日军又来空袭了。”李汉魂说。
　　薛岳捧起一杯茶：“不用担心，有我们的空军在上空巡逻怕什么？”
　　李汉魂遥望天空，在碧空下，除了那几架红膏药飞机之外果然还有机架不一样的飞机，那是我们自己的飞机和苏联飞机在并肩战斗。
　　薛家男女老小都出来了。小儿子指着天空：“看，我们的飞机把日本人的飞机击落了。”
　　那里，一架红膏药飞机被几架中国飞机合围，不久就冒了烟，像一只苍蝇嗡嗡的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敌人撤退了。”
　　大家又能坐下来平静的喝茶了。
　　薛岳问：“这次你准备去哪里？”
　　“实不相瞒，我也是去第九战区复命。”
　　薛岳哈哈大笑：“你怎么不早说，到时候我们又能一起共事，并肩战斗了。”
　　“对，到时候我们一定能通力配合，打一场大胜仗。”
　　日军田烟大将正在指挥部听着唱片里放出的音乐，是李香兰的名作【夜来香】。
　　他没有料到，马当已经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占领，他的身边站着日本高级将领。
　　“马当我们占领了的确值得庆贺，但我们应该总结马当的经验，把特务渗透进国民政府的高官里，得到更多的情报。两军作战，重要的就是情报作战，我们应该在长江的上空支起一张情报网。”
　　田烟的话不禁让人觉得他是有点洋洋得意了，但是紧接着他就接到了东京最高指挥部的命令：“东京派出冈村宁次协同他作战。”
　　他不禁拍了拍桌子：“东京方面果然还是信不过我，派出冈村来制衡我。那个冈村是个中国通，我怎么能指挥的了他？”
　　冈村几天后就乘飞机来到武汉前线，田烟见他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根本没把他这个司令官放在眼里，心中有点敢怒不敢言的味道。
　　冈村到达指挥部就召集各方开会，说带来东京最高指示，但这一切在田烟俊六的眼里不过只是些虚张声势而已，因而极为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