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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上她的船】【第68部分】【作者:蹦蹦号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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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朝北的窗
时间:
2024-4-12 06:56
标题:
【上她的船】【第68部分】【作者:蹦蹦号飞车】
本帖最后由 xlalahoo 于 2024-4-12 13:2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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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有理由都不成立了,只要我面前这个人是你。”
“只要是你就够了。”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他们抱在一起。
终于闷在梁景明怀里痛哭起来,万姿一声声啜泣缠在他颈侧。
她也听得见,他的深呼吸。
长而迷惘。
人越长越大,越明白人生是一尊蛋糕,爱情只是其上的一朵奶油花,不同伴侣更只是不同颜色。所有过来人都告诉她,赤橙红绿青蓝紫,其实吞咽下肚都不过尔尔。
可她才初尝几口,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甜蜜的东西,竟是如此苦涩。
“梁景明,我们该怎么办啊。”
在问他,也不在问他。
灵魂不知该何去何从,只随着他的回答浮动。
“……你先回家吧,都冷静一下。今天太难熬了,你可以慢慢考虑。”
“仍然在一起……还是其它的。”
“无论如何,希望是你想要的结果。”
“那你有考虑吗。”
沉默良久,万姿仍浸在梁景明拥抱里。如天鹅交颈,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当然不想分手。”
一句比一句滞涩,他也在静默后开口。
“虽然我……罪有应得。”
身体相贴,又冷又热。
如果时间能凝固在这个时刻就好了。如果人生能快进掉所有痛苦就好了。
“在我考虑清楚之前,我想问你。”
然而慢慢地,万姿还是清醒过来,从梁景明怀中退开。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有,不过是好事,本来想当惊喜的。”
他惨淡地笑,她后知后觉。
“……你本来是想来找我时告诉我,让我开心一点?”
“嗯。”
口中如同咬了一把青花椒,说不上辣,说不上苦,一路麻麻木木的,蠕动向喉咙深处。
万姿低声:“那以后说吧。”
“嗯,以后吧。”
虽然谁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或者,还有没有以后。
执意要帮梁景明定酒店,但拗不过他执意要自己付钱。万姿站在街口,目送他离开。
和以往的分别都迥异,最后一次抱了抱,然后她看着他,一个人顺从地被暗夜吞噬。
没有回头。
同样的,直到万姿回家洗澡躺在床上,他也没有再发来短信打来电话。似乎真打定主意,给她好好考虑的时间。
然而她的考虑,不是没有前提。
梁景明不能撒过其它谎。
何况她现在,难以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惊喜”说得好听,也可能是包着糖衣的狗屎。
怎么也睡不着了,万姿下床唤醒电脑。挂了VPN又想了片刻,在Google搜索框敲下关键字——“礼裕发展建筑工人意外身亡”
她好像从没认真了解过,梁景明父亲的事。
意料之中,前几个页面是礼裕集团的官网及关联网站,旁边还有“广告”字样提示,显然是付费营销换来的名列前茅。
万姿随手点开一个,精致简介映入眼帘——礼裕发展有限公司(「礼裕发展」或「集团」;香港股份代号:99001)自上世纪80年代发展至今,已成为一家具领导地位的本土地产发展集团,核心业务为物业发展和物业投资,致力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境内的高质量新型住宅及商业项目,并屡获殊荣。
创立以来,礼裕发展秉承“诚信经营、关爱员工、惠及社会、持续发展”的既定策略,培养多元化人才,提升核心业务发展,切实满足客户需求,长期回馈香港社会大众。
然而页面下滑,紧接着出现了“集团架构”。
一张张形象照树状排列,从最树梢的主席到最根基的独立非执行董事,每一个人都姓丁,都是西装革履精英派头,都是微笑沉稳双手抱肩的中年男人,都有这个家族略高的特色颧骨。
其中最年轻的,是她前男友丁竞诚。
她清楚他对家族生意并不在乎,只是挂个职,但毕竟是三十五岁的上市公司执行董事。
毕竟礼裕集团致力培养多元化人才,长期回馈香港社会大众。
本想关掉了,万姿偶然间,又瞥到右上角一栏“企业社会责任”。
鼠标移过去,刹那细分成三个小栏目,“丁裕雄慈善基金会”、“工友之家”和“礼裕金碧联合管培生计划”。
神志一凛,飞速点开——果然,她找到了梁景明。
在“丁裕雄慈善基金会”新闻稿里,有十八岁的他,从集团主席丁裕雄手中接过纸板状的奖学金支票,是用他出类拔萃的成绩换来的。
在“工友之家”新闻稿里,有十三岁的他,同样和丁裕雄握着一张巨大支票,是用他父亲的命换来的。
两个页面点击切换不过半秒,时间却淌过了五年。
同样是这张脸,从清秀蜕变为俊朗。始终如一的,只有锋锐又暗淡的眼神,像伏在草丛中的孤兵。沉沉望着镜头,他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种青少年惯有的涩感和拘谨。
但万姿知道,他是在咬牙。
他明明连攥支票的手都是泛白的。
也许是形象太过吸睛,梁景明不仅出现在新闻稿中,被还被做成滚动banner。一会儿是十三岁的他,一会儿是十八岁的他,被覆上不同底色的图层,衬着礼裕集团的醒目口号——诚信经营关爱员工惠及社会持续发展图层底色很深,盖住了梁景明泛白的手。
他太好用了,像一条街市最常见的抵食鲩鱼。一用刀俎宰割成块,可以清蒸也可以做啫啫煲。不同做法,任人选择。
或者干脆一鱼两吃。
心里有些坠得慌。
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惊醒却记不得任何细节,独留阴沉沉的压抑之感。长出一口气,万姿忍不住退回主页面,下滑着看其它搜索结果——她这才恍然发现,其实她根本没有醒来,而是进入了另一个噩梦。
全是五年前的新闻,有关梁景明的父亲。“狗臂架”、“堕下”、“击毙”、“工人殒命”等字眼溅满屏幕,宛如乱坟岗里横陈的尸体。
心跳加速,依次右键点开每一条新闻,然而没等万姿一一阅读,便有自动播放的视频在耳边炸开——“今晚18时许,沙田新城市广场附近新盖楼盘,一名工人疑于收工前不幸被松脱的狗臂架击中后脑,送医不治。截止目前,楼盘发展商礼裕集团未作回应。
据了解丧生工人姓梁(42岁),与妻子育有未成年两子,他是家庭经济支柱,意外猝逝妻子顿失依靠。本周刊记者调查发现,该名妻子竟是隐退艳星凌岚。携长子认尸时,她黑超遮面,星味犹存,但睇得出素颜浮肿,昔日‘警钟胸’更是大缩水……”
八卦小报素来耸动,视频配音激昂顿挫,画面却是混乱嘈杂的。明明话题中心是凌岚,可镜头一直对准她的身侧。
万姿第一次看清了,十三岁的动态梁景明。
瘦削,还身着校服,低着头快走。
因为是未成年人,面部被打了薄薄马赛克,但遮不住泛红的眼睛,以及旁边的波澜起伏——万姿突然反应过来。
记者不是在拍梁景明,是在拉特写拍他妈妈的胸。
一种反胃感顿时涌来,全部堵塞在喉咙。
紧皱着眉头捂住嘴,万姿没法再看,飞快滑动鼠标拉到最后,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相关阅读”:凌岚:索爆人妻命运坎坷曾全裸上演激情戏
【多图有片】有一种完美胸型叫“警钟胸”,看看哪些女星拥有七大“艳星”一脱成名现况有人当阔太、有人做师奶解密十大克夫相可用风水阵物化解法大踢爆鸡!全部都系鸡!9大女星曾沦为富豪泄欲工具!
*** *** ***
每一条都从梁景明的妈妈引入。
每一条的热度都远超过她丧夫。
一鱼多吃。
一根根泡面在肠胃里蠕动,黄油蟹也随之复活,在万姿理解字句的一瞬,从食道逆流冲出。
手指随着视线颤抖,嘴再也捂不住。终于受不了了,她冲进卫生间,对着洗脸台大声干呕起来。
然而什么都没吐出,只有心跳声扑扑跃动。
像是仓皇的丧钟。
作为公关从业者,她很明白这是八卦小报,乃至大部分媒体的生存之道。情色、金钱、死亡、迷信排列组合,生产出秽物不要紧,反正世间自有嗜粪者。
她从来都对此无所谓,只要自己不吃就好了。
她从来都不觉得疼痛,只要尖刀不刺入自己,或者自己在乎的人。
直到现在。
用冷水洗了把脸,万姿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是赤红的,眸光凛冽如冰。
返回电脑前,她强忍着恶心,看完了所有相关新闻。
终于察觉出端倪。
基本上所有香港媒体,都报道了梁景明父亲意外身亡,但没有一家媒体,后续再出追踪报道。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条人命陨落,一个家庭的破碎,宛若消失在晨曦里的露珠。
丁家找人花钱摆平是肯定的,但他家未必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每天都在跟媒体打交道,万姿非常清楚,还是有些记者编辑心怀正义,几乎无法买通。
更何况还有些媒体,本身就由丁家的竞争对手豢养,等着捉他家纰漏。
但为什么这件事,就这样被捂住了。
思忖片刻,万姿给丁家助理钟先生发去消息。
对方刚好在加班,很快回了电话,她也随便找了个借口——“钟生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要做个内部培训,想找些case教小朋友……我看你们礼裕五年前有个危机公关处理得好好,方不方便告诉我找了哪家公关公司……哎,对对,就是有个工人被砸死那个……”
“哦,我们没找公关公司。”
“不可能吧?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们公关部……”
笑声真切,可万姿暗自皱眉。
合作过太多次,她的确对礼裕集团了如指掌。公关部门养了一堆丁姓闲人,平时发发新闻通稿还凑合,出了事基本都顶不住,次次都是临时找外包公司。
但不涉及利益冲突,钟先生没有理由骗她。
“真没找!”
果然电话那头,钟先生也笑起来:“那是你做的。”
“啊?”
刹那间,万姿僵住了。
“怎么——不——”所有反驳阻塞在口,却堵不住耳朵。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钟先生所说——“你不记得了吗?五年前这个事,是你解决的。”
第120章:像以前一样爱我
不,不可能。
死寂。
整个人仿佛坠入深谷,过了好久,万姿才听见自己呆滞的反应。像是发条玩具力竭前,最后几声咔哒响动。
“钟生讲笑了,五年前我都还没出来做事呢,还在读大——”
然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嘴巴还半张着,话却卡在喉咙。
万姿终于撞上坚硬的谷底。
是,她当时是在读大学。
但也在跟丁竞诚谈恋爱。
后来,冯乐儿会让梁景明暗中接近她,从而了解一些丁家秘辛,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的确知道部分事情。
交往初期,丁竞诚待她不薄,或者说根本没把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放在眼里。只要不是太正式的场合,都捎上她一起参加,比如工作日餐间会。
彼时,他就像个微缩王庭的散漫储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跟她打闹调情,边听助理钟先生禀告——每天公司股价走势、地产行业动态速报、新建楼盘销售情况、集团又准备买下哪块地皮、他爸爸丁裕雄又看中了哪个女明星……
那时候,日日更迭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多到万姿如今想来,只觉得恐惧。
她根本不记得,钟先生是否有提过一个意外身亡的工人。
仿佛浩渺烟海里的一点涓滴。
但她最恐惧的不是这个。
而是她还记得二十岁的自己——“对啊Donna,你以前是还在读书,但经常跟我们一起吃饭嘛。”
轻快语气打破回忆,可再想逃避的历史,总有见证者。
连着声波,距离远隔,钟先生显然没察觉她的异样,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啊,想了很多点子……特别当时那个工人的事,我印象好深刻。”
“他不是自己不小心死了么,搞得我们都好麻烦,家属闹着想多要钱,媒体也紧咬着不放,本来各家都要做追踪报道的,我们好不容易都压下去了,唯独有本周刊死活搞不定,坚持要发。”
“我们都觉得没办法了,第二天杂志就要出街了,我正跟竞诚说呢,结果你插了一句,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你说,不要去找相关记者,有些人注定收买不了。去找这家周刊里业绩最差,最走投无路的销售。”
“跟他做交易,只要能撤掉这条报道,立刻跟他签登广告的大额合同,有效期截止今天。让他失去理智,让他代表你们去跟编辑部门吵架,让他自己去游说周刊最大的老板。一般对大老板来说,新闻自由才没有周刊赚钱来得重要,只要懂得权衡利弊,大老板就会去劝编辑部门负责人,负责人又会去劝底下的记者,哪怕劝不动也行——”
“因为你们的目的,是让这家周刊今晚窝里斗。”
“让他们就很难正常出刊,至少延期报道。”
“Donna,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个小朋友不简单,好有做公关的天赋……”
钟先生还在滔滔不绝,万姿却渐渐听不清了。
似有咸水覆面而来,倒灌入耳,刺得眼睛生疼,凝成隔绝氧气的隔膜。最绝望的从来不是溺死,而是溺死前的几秒钟。
但这海,是她自己走进去的。
她想起来了。
所有事情,她都想起来了。
那是个夜晚,也是她和丁竞诚交往的两周年纪念日前夕。
可他们当时已经在提前庆祝,连同钟先生和几个手下。她喝得醺醺然,还靠在丁竞诚怀里,被他亲手喂着酒心朱古力。
那朱古力洒满金箔,耀眼得像她彼时彼刻的人生。年轻,美貌,自以为聪慧得洞察世事,被香港有名的公子哥宠爱着,还有一群豪门门客听她高谈阔论——“人都是这样嘛,很容易拒绝敌人,但很难拒绝同事,更难拒绝老板。”
“再说,每一家媒体都自称编辑部门和销售部门互相独立,但做得到的能有几家?头版登赞助商广告,内页骂赞助商?哪个企业经得起这样骂?哪家媒体能活得这么潇洒?”
“哇……你真的没上过一天班?”那时丁竞诚很是捧她,即便半真半假,“这是大学生会讲的话?”
“因为我们校刊就是这样啊,因为几千块的赞助费,负责编辑和负责销售的同学天天吵架。哎呀,不过就是些一通百通的道理。”
“你们听听,万大小姐好犀利……”
起哄,掌声,嬉笑登时被酒精引爆,是最炫目的火箭轰鸣发射,载着她忘乎所以,在空中乱飘。
二十岁的她怎么会想得到,每一次纵情背后都标有价格,越是快乐,代价越高。利滚利地累积着拖欠着,如今才是偿还时刻——钟先生浑然未觉,津津乐道的。
“还有啊Donna,当时那个工人的家属不是闹得厉害么,也是你给我们启发……”
“你说安抚家属就跟疏通媒体一样,硬碰硬是没有效果的,要从别处动脑筋……这工人家属里,就没其它亲戚也在建筑行业工作?就没人想便宜买丁家的房子?就没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没人对丁家有所求,自告奋勇想当说客?你还说——”
停下,别说了。闭上你的嘴。操他妈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别说了真的,真的。算我求你好不好。
求求你,别说了。
通话仍在继续,万姿几乎握不住手机。嘶吼和哀求在胸中缠斗,难忍痛意一泵泵地涌。可她必须忍着,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无论面对耳畔的钟先生,还是过去的自己。
她必须潜伏起来,即便不留痕迹地战栗,即便痛意海啸般漫上眼睛。
她知道债主就在隔壁,带着暴戾打手。
一步步走近。
“你还说等游说成功了,慰问金还是可以给家属的,既显得公司有人情味,顺便发点新闻通稿,也算集团CSR表现……CSR中文叫什么来着?‘企业社会责任’?”
“……果然,我们后来发现这工人的妹夫,竟然还是个议员,这不就是天生的说客么,事情就好办多了……最后既解决问题又扭转舆论,还不用亲自动手,好似你告诉我们——”
她还是被找到了,毫无抵御之力。
绝望地抬起眼睛,万姿看到那打手就是她自己。就是五年前在人群中心,借着酒劲放言的自己。交织着钟先生的追述,合二为一。
“我告诉你们,这招叫借刀杀人。”
“你告诉我们,这招叫借刀杀人。”
这个债主叫因果报应。
它不要任何金钱偿还,它要她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姿不清楚,电话是怎么被挂掉的。
仿佛灵魂浮至上空,直直注视本人的委顿皮囊,干燥嘴唇翕动着,悔恨已吸光她的水分,化为眼泪流淌下来。
可她太清楚,二十岁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人。
A面,是坐拥窈窕身材,毫不费力的漂亮外表,八面玲珑的妥帖性格,富贵男友炙热无尽的爱。
B面,是长期节食,重度容貌焦虑,奉行掩盖得极好的利己主义。以及,日夜渴望来自丁竞诚的肯定。
她渴望她每次语出惊人时,他那略带笑意又不置可否的表情,即便她自知所言夸张而矫饰。
即便,她自知他性格扭曲但出身显赫,她看不起他却也配不上他,所以非要他的正视,就像病态版的简·爱,非要证明她就算“贫穷、低微”,可和他“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
有钱人都这样,居高临下,残忍无情。
也许她也这样,就会变成有钱人。
就是对的。
然而如今,万姿只觉得一切荒唐透顶。
五年来,无数摸爬滚打让她终究彻悟,丁竞诚的正视根本不重要。何况只要她依附于他,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那时她归根结底,不过是他豢养的一只鹦鹉。
就算对她侧目,丁竞诚只是在微微讶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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